那两句话蒋惜想了一整晚都没得出结论。
她退出对话框,转头跟周小雨发了条微信。
蒋惜:小雨,你在忙吗?
周小雨:刚上床,怎么了?
蒋惜犹豫片刻,斟酌着打了几行字:你知道陈越来青田了吗?他来这边快半个月了,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们重逢只是巧合,但是他刚刚跟我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来青田。
他跟我表白了,但是我现在很混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小雨,你有没有觉得陈越喜欢我这件事很荒唐?
我好像在做梦,或者说,做梦都不敢相信他会喜欢我。
蒋惜发过去,那头立马发出一长串感叹号。
周小雨:!!!!!!!!!!
周小雨:!!!!啊!!!!我现在很激动!!!!!陈越居然跟你表白了????
周小雨:我就知道!!!!陈越肯定是喜欢你的!你不要怀疑!
蒋惜:??
周小雨:惜惜,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当初跟周征在一起的时候也很不敢相信,也质疑他选择那么多,为什么一定是我。后来我才发现,他喜欢我,是因为我本身就值得喜欢。
还有,陈越会喜欢你早就有迹象了好吗。高中你俩做同桌,他经常下课给你补习,体育课结束后每次都给你带水,出去聚餐也会挨着你坐、运动会他只收了你的水……
你复读那年,陈越经常问我你的状态。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寄过几次牛奶、眼罩、核桃、藕粉还有补脑液?其实不是我买的,是陈越买的,我只是帮他转寄给你。
还有你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你不是问过我填报志愿的注意事项吗。我后来给你发的那张表格也是陈越根据你的分数、偏好做的筛选。
我当时看完发现他真的好了解你。他把西坪大学中文系排在首选的时候,我还问他为什么会把西坪大排最前面,明明你的分数可以上更好的学校。他当时回我一句:西坪大更适合她。
我那时候还在猜你到底会不会选其他学校,结果你犹豫来犹豫去还是选了西坪大。你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还在跟周征感慨陈越居然猜中了。
周征当时回我,说陈越如果不是特别喜欢你,一定不会闲到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闲事。
还说陈越跟他都属于目的性很强的人,如果一件事注定没有结果或者成本过高,他们一定不会去做。
惜惜,虽然我跟周征分了,但是我觉得我不后悔。我喜欢过、拥有过就足够了,我没有一定要跟他结婚的打算。但是我觉得,你跟陈越不同,你们肯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我上了一天班,好累。我先睡了啊,你别多想了。反正喜欢就试试,不喜欢就拒绝,不要委屈自己,晚安~
蒋惜一字一句看完周小雨发过来的长篇大论,迟钝地回了句晚安。
—
早上八点,蒋惜被刺耳的闹铃吵醒。
她迷迷糊糊摁关闹钟,继续躺回床上补觉。
睡到八点半,一通电话毫无征兆进来。
蒋惜连来电人都没看清便摁下接听,然后将手机放在耳边,闭着眼,边睡边问:“喂?”
电话那端,陈越低沉、清晰的嗓音溢出屏幕:“还没醒?”
蒋惜听到陈越的声音,立马弹坐起来。
她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抓起手机,清咳两声,故作淡定道:“……醒了。”
陈越顿了半秒,口吻平静问:“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蒋惜脸上出现短暂慌乱,“唔,你到了?“
陈越淡淡回:“嗯。”
蒋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探性问:“你等我十分钟?我收拾收拾就走。”
陈越似是猜到她刚起,提醒她:“不急,你慢慢来。”
蒋惜见瞒不过他,破罐子破摔道:“行……那我先起床换衣服。待会见。”
陈越:“好。”
电话挂断,蒋惜拍拍脑袋,掀开被子下床找衣服。
二十分钟后,蒋惜急匆匆出现在校门口。
出去就见槐树下等着的陈越,他单手揣兜站在树下,低垂着脑袋,漫无目的地瞧着地上排队而走的蚂蚁。
他上身穿了件浅灰色圆领卫衣,下身搭了条牛仔黑阔腿裤,短碎发干净利落,整个人显得格外清爽。
蒋惜看着少年感十足的人,脸上划过短暂的呆愣。
她想起周小雨昨天说的那些话,忽然觉得,她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
陈越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看向蒋惜。
见她愣在原地,陈越抬腿走到她面前,瞥见她的黑眼圈,陈越蹙了蹙眉,主动找话题:“昨晚多久睡的?”
蒋惜抿了抿唇,犹豫道:“……快两点吧。”
陈越看了眼时间,皱眉:“吃早饭了吗?”
蒋惜急忙点头:“吃了。食堂阿姨给我留了两个包子,我刚吃完。你呢?”
陈越:“吃了。”
蒋惜尴尬地点了下头,迟疑问:“就我们俩去吗?”
陈越:“李书记和张村长也一块,待会骑摩托车上去。”
蒋惜点了点头,下意识问:“……你要开吗?”
陈越望着人,淡淡笑了下,问她:“我开,你敢坐吗?”
蒋惜摸了摸鼻尖,一脸尴尬:“……”
陈越停顿半秒,低声解释:“山路太崎岖,我开不过来。你跟李兵书记走,安全点。”
“以后有机会我再开?”
蒋惜囧到满脸滚烫,她捂住脸摇了摇头,否认:“……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那个意思。”
陈越追根究底问:“哪个意思?”
蒋惜咽了咽口水,没吭声。
—
九点十分,李兵、张全开着各自的摩托车到学校接陈越两人。
陈越坐张全的摩托车,蒋惜坐李兵的。
山上的路没铺水泥,全是土路。路又陡又急,蒋惜坐在摩托车上都不敢看脚下。
陈越走在前面,蒋惜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骑了五十多分钟才到上村村口,再往上没马路了。
李兵、张全将车停在马路边,又从后备箱掏出几份合同拿手里走到陈越身边跟他简单介绍情况。
蒋惜坐得腿麻,下车时腿抽筋,有些难受。
陈越察觉到她的异样,不动声色扶了她一把。
张全翻了翻合同,皱着眉叹气:“这边有三户,都是低保户、贫困户。一户户主叫周建国,一户叫王安,还有一户叫周康。”
“周康家情况有点特殊,家里就他跟老伴儿还有一个孙子。本来育有两女一儿,结果都出了事。儿子媳妇在煤矿双双出事,两个女儿一个被她老公打死,一个在河里溺死。”
“两个老人,一个83,一个82。周康前几年生了场重病,现在属于半瘫痪,家里全靠他老伴操持。他老伴也是八十多岁了,到现在还种了四五亩田地。”
“这次修马路,周康家的田地占得最多。这户确实棘手,不好做思想工作。”
陈越听完沉思片刻,主动提议:“这户交给我,我去谈。”
李兵、张全相互对视一眼,各自脸上都带了顾虑。
最后张全站出来给陈越打预防针:“谈不拢也没关系,到时候我跟李书记多跟他们做几次思想工作。毕竟两个老人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我们村里也不可能完全不管。”
陈越淡淡点头,表示知道。
蒋惜今天完全是陪跑,李兵去周建国家,张全去王安家,蒋惜陪同陈越去周康家。
简单合计后,几人在马路口分开行动。
周康家就在马路右上方第二家,走七八分钟的小路就到了。
路上,蒋惜走在前头,陈越跟在后面。
小路两旁的野草杂生,本就窄的路被野草挤得更窄。
蒋惜只能沿着走过的脚印走。
走到半路,蒋惜回头看看陈越,跟他说:“周康就是周宇爷爷。他们家我去过一次,条件挺苦,家里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他爷爷患的是尿毒症,本身年纪就大了,家里也没钱给他换肾……现在全靠药吊着命。”
“周宇几次逃课打工都是因为他爷爷。但是我不知道他还有两个姑姑,也没想到两个姑姑……也去世了。我只知道他爸妈是在煤矿出事的。”
蒋惜讲到这心情有些复杂,她能理解老人不愿意让田地的原因,也担心陈越待会会受挫。
陈越似是看出蒋惜的纠结,他脚步顿了顿,出声安抚她:“别担心,我会尽可能安顿他们。”
蒋惜得到保证,忽然松了口气。
她小弧度点了点头,回头问他:“……那我先替周宇谢谢你?“
陈越掀了掀眼皮,平静回:“蒋惜,我只做我该做的。”
蒋惜秒懂他的意思,她凝视了两眼陈越,小声说好。
两人走到周宇家,大门敞开着,人却没在家。
有邻居路过,瞧见蒋惜他俩,热情告知李正菊的去向:“李婶在茶山摘茶叶。你们要是着急可以去山上叫她,就往右边这条小路上去,走个七八分钟就到了。”
蒋惜闻言笑着跟人道谢。
告别热情邻居,蒋惜两人又沿着邻居指的路往茶山走。
他们走了快十来分钟才瞧见茶山。
一片苍绿中,蒋惜一眼瞧见穿着补丁众多的蓝布衣服的老太太,背着背篓,佝偻着腰站在茶树旁费力地采茶叶。
旁边的周宇一边采茶一边在劝李正菊回家。
劝到一半,周宇抬头望见蒋惜,一脸震惊道:“蒋老师,你怎么来了?”
蒋惜朝周宇笑笑,解释:“我过来随便看看。”
周宇瞥见蒋惜身边的陈越,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神情窘迫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陈越看了眼人,主动迈腿走到周宇身边,跟他说:“我过来找你奶奶谈点事,”
周宇迷茫地眨了眨眼,小声问陈越:“跟我奶奶能谈什么事?是我在学校跟徐老师的事?”
陈越看周宇面露迟疑,否认:“不是。”
周宇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茶叶,茫然道:“那谈什么?”
陈越想了想,开口:“修路占地的事。”
周宇抓了把头发,满脸纠结说:“……我奶奶可能比较固执,劝不听。你确定要跟我奶奶谈吗?”
陈越掀眼瞥了眼人,淡淡开腔:“谈。”
周宇哦了声,点头说好。
他放下背篓,走到李正菊面前用方言跟她说了几句。
李正菊听到周宇的话,面带感激地望了望蒋惜,又一脸警惕地瞥了瞥陈越。
蒋惜察觉到李正菊对陈越的敌意,下意识看向陈越。
陈越察觉到蒋惜的紧张,朝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周宇跟李正菊简单介绍完蒋惜、陈越,便出声问蒋惜:“蒋老师,你要不要喝水?”
蒋惜刚要说不用,陈越便替她回答:“带她去你家休息休息,天太热,怕中暑。”
蒋惜沉默半秒,问他:“那你呢?”
陈越想也不想回:“我跟老太太聊完就去找你。”
蒋惜站了片刻,摇头:“我跟你一起走。”
陈越见劝不动她,也由她:“行,你找个阴凉处坐坐。”
周宇见蒋惜满头大汗,想了想,还是跑回家里提水壶。
等周宇离开,陈越迈开腿慢慢走到李正菊身边,蹲下身跟她说话,“阿婆,我叫陈越,是这次青田扶贫建设的主要负责人。我今天过来是想跟您谈谈修路占地的事。”
“我知道——”
陈越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立马出声拒绝:“我不同意!”
“我们周家就这几亩地,要是占完了,我们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我跟老头子一辈子靠土地得两口吃的,要是土没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小宇马上都高中也要花钱,我平时卖花生、卖苞谷多少还能缓缓急,要是地丢了,我老两口拿什么供他。”
“我们不让土地,你找别家说去。”
说着老太太挪动脚步,头也不回地埋在茶山摘茶。
蒋惜见状,抿了抿嘴唇,想要出声跟李正菊说两句。
还没开口,就见陈越站起身,跟着李正菊走了几步。
他看了看李正菊腰间还没装满的背篓,主动问:“阿婆,你这茶叶怎么摘的?能不能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