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行驶在路上,顾野问:“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搬走,换成是我直接让他们走,不走的话就把公安叫来,他们还能赖着不走?多简单的事儿,哪有那么多周折。”
苏颜笑了笑,说:“他们跟咱们不一样,他们没能力那么强硬,去叫公安未必管用,再说他们也不想跟亲戚闹那么僵。”
前前插嘴说:“软弱的人就会被人占便宜。”
苏颜点了点他的鼻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到申城的时候才九点多,他们先拿了春联跟福字贴到自己的房子大门口,红纸黑字在斑驳的大门下更加鲜明。
苏颜往顾野身边挪了两步,笑着说:“这样一贴是不是显得很有喜气,跟老旧的房子对比更明显了?”
前前哼了一声,说:“我现在都不敢自己进去。”
朵朵抓住爸爸的手说:“妈,你们可别吓我啊。”
顾野:“……”娘仨好像都很开心啊!
看自己媳妇软糯又笑盈盈的样子,又想要吓唬她是怎么回事!
贴完对联,他们就开车去外公家,这天是初四,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小姨夫的大哥、二哥一家都在。
他们一到门口,一大家子人就都迎出来了。
虽然生长在大城市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他们还是觉得有车开的人有出息,都围过来热情地说话,好像完全忘了想买房被拒的尴尬。
“太外公。”俩娃朝乔栋梁跑过去,俩娃把红包递过去,前前说:“妈妈说压岁钱给得太多了,外公你还是收起来吧。”
乔栋梁笑咪咪地说:“哪有把压岁钱退回来的,你们俩收着。”
苏颜给外公包了红包,他临走的时候给藏在果盘下,还给俩娃各两百压岁钱。
三人来回推让几番,俩孩子又把压岁钱放回口袋。
苏颜把给一家四口拿来的衣服递给乔安。
乔安把他们迎进去,给顾野倒了热茶,给苏颜跟前前、朵朵倒了热牛奶。
她说:“我一大早去奶站买的牛奶,天冷,喝点热乎的。”
苏颜端着牛奶,听他们夸赞顾野有出息,听得她好尴尬。
顾野坐姿板正,不说话,就那么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听着。
牛奶喝到一半,苏颜清清嗓子,开口了,她大声说:“我是我们厂的厂长助理,还是江省劳模,经常接触市里干部,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前前及时补充:“我妈可厉害了,她还考上了大学,现在正在读大学。”
苏颜这话一出,屋里安静下来,高家大嫂非常好奇地问:“有什么消息?”
苏颜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据说以后分给职工的房子都能让职工花很少钱买下来,房子不再是厂里的,是自己的。这个政策应该这几年就该执行了,各地、各厂肯定有差别,但大致方向是这样。”
众人安静听着,所以呢,她想说什么?
苏颜说:“大伯、二伯,你们以前不都是住厂里的房子吗,现在你们搬出来厂里房子收回去了吗?别等到时候别的职工都花不多的钱就有了自有房产,你们啥都没有!不能一辈子都住别人屋檐下吧。”
高大哥、高二哥神情都变了,刚意识到苏颜说的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苏颜还在继续说:“你们现在住我小姨的房子,我小姨的态度很明确,暂住可以,想买房子没门,你们应该去跟厂里争取房子,把房子占上,等厂里把房子卖给你们,你们两代人都应该尽快去厂里争取分房。”
高大哥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颜说:“我也是厂领导,我说话能有假吗!这是一般人不知道的内部消息。”
苏颜继续忽悠,面前的两家人都变得非常有压力。
顾野在旁边安静听着,他没想到她媳妇这么能说,是她学了法学的缘故?学法学对口才有要求?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事实。
反正是把高大哥、高二哥两家人都唬住了。
高二哥迟疑着问:“要是厂里真低价卖房子,真就没有我们的吗?”
苏颜反问:“你又没在家属院住,你有地方住厂里为什么要给你分房子,你们厂的住房不紧张吗?到时候有空房给你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当时就想着能住宽敞一点,没想着要占厂里的房子,谁知道以后厂里还会低价卖房啊!
两家人都坐不住了,高大哥额头上汗珠直往外冒,说:“年前我们厂负责后勤的人还跟我说我以前那房子厂里要收回去。”
苏颜点点头:“你们之前能分到厂里房子,运气都算不错,怎么会拱手把房子让出去!
高二哥在地上来回转圈:“糟了,我那房子已经收回去了。”
苏颜说:“那就赶紧让厂里给安排房子,尽快搬回去。”
她的这一番话效果非常好,高大哥跟高二哥一家都陷入到焦虑中,他们讨论着怎么办,最后得出结论,除了正在上学的孩子,只要在厂里上班的,等年后上班马上就去跟工厂申请房子,尽快搬进去。
高大哥还很庆幸自家之前住的房子还在,他们已经考虑要搬家了。
苏颜朝顾野看去,对方正弯着唇角,脸上带着柔和笑意看着她。
她还看到乔安松了一口气。
中午吃饭还是一大家一起吃,高大哥跟高二哥一家心情都很沉重,都没胃口,但苏颜一家吃得挺香。
下午一点多钟,他们就要回江市,苏颜又把外公叫到他的小房间,跟他强调房子是温饱的根本,一定要留在乔安手里,不能卖不能过户给别人。
乔栋梁说:“你不用担心,这是咱家祖产不会卖。”
听到她语气里丝毫不掩饰的关心,乔栋梁心想这才是亲人。
他用感慨的语气说:“外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棱角分明,有锐气的人,下放这么多年,再加上年纪大了,多少棱角都磨平了。你小姨心理上多少也受了影响,她脾气好、好说话,不过我们会把握住原则问题。”
他给苏颜倒了杯茶,说:“咱们坐会儿,我跟你说说以前的事情。”
乔栋梁握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感慨颇多:“外公年轻的时候也是热血青年。”
苏颜对外公家的事情很感兴趣,说:“外公,你说吧。”
“咱家在申城之前开棉纺厂,二三十年代在申城发展得最好,是申城的后起之秀,甚至开了一家百货。我父亲是根独苗,他去世后,我大哥经营企业,可他就是个纨绔浪荡子弟,完全不务正业。勾结军阀,抽大.烟,dǔ • bó,连个正经家庭都没有,把钱都败在军阀跟交际花身上。
我那时在《申城报》工作,对家里的产业一点兴趣都没有,当时很想为抗战贡献一份力量,就去当了一名战地记者。
乔栋梁缓缓喝了口茶,陷入到久远模糊又鲜活的记忆里。
“等我回到申城,发现整个家被我大哥败得差不多了,他那时带着钱财想要去港城,结果在路上就染病去世。
咱们家的工厂、百货公司、洋房全都没了,只剩下这两套独栋楼房。
“解放后,家已经败了,《申城报》停刊,我去杂志社工作,家境早败怎么说呢,也不完全是坏事,没被定为资本家,但我终究还是在五八年末被定为□□下放到了乡下。”
想不到外公家是这么一个情况,苏颜说不出安慰的话,她想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应该很多都过得不太好。
她说:“外公,你在乡下应该过得还可以吧。”
毕竟外公在乡下坚持了二十多年,身体状况还不错。
外公豁达地笑了笑:“还不错,就干农活,跟当地农民差不多,算不上吃苦。”
她说:“之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以后环境会越来越宽松,大家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