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祠中,算卦问缘的小摊前站满了人,不过也算井然有序,速度也快。
宋虞和宋温卿随着人流慢慢向前。
排队总是枯燥无趣的,她百无聊赖地揪着梅花花枝玩。
“阿虞不想算算自己的姻缘么?”
身后传来宋温卿的声音。
她怔了下,随口道:“先算你的,我又不着急嫁人。”
说好了十八岁再让她嫁人的,哥哥现在怎么这么着急。
慢慢往前,临近小摊,可以听到旁人的姻缘如何,倒是有趣,她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无趣了。
不多时排到了宋虞。
“哥哥,你来还是我来?”她抓起签筒,回头问道。
宋温卿垂眸,从她手中接过签筒,随意摇了两下,掉出一支签。
“你怎么这么敷衍,”宋虞将那支签交给小沙弥,“早知道我来了!”
“敢问这位女施主,求的是自己的姻缘?”小沙弥看完了签文,认真询问。
宋虞摇摇头:“是我哥哥的。”
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宋温卿。
小沙弥双手合十,笑道:“这位施主的姻缘虽偶有坎坷,但结局甚好,祝施主得偿所愿。”
偶有坎坷,结局甚好。
宋虞扬了下眉,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手一挥,捐了不少香油钱。
正要拉着他回去,手里忽然被塞了个签筒。
她疑惑地抬头。
宋温卿淡然道:“来都来了,你也试试。”
宋虞无可无不可,像他那样随意摇了几下,将掉出来的签交给小沙弥。
“倒是巧了,”小沙弥惊道,“两位施主的签文一模一样。”
宋虞看了眼签筒,里面有数十支签,果然好巧。
她笑眯眯地道了谢,拉着宋温卿往回走。
“这就算完了?”他有些疑惑。
“是呀,”宋虞奇怪地看他一眼,“哥哥还想算什么?”
他顿了下:“没什么。”
“哥哥你看,这里是卖姻缘结的地方!”宋虞很快便被一旁的东西吸引,仰脸笑道,“我也要买一个!”
他扫了一眼,满目的红色,甚是惹眼,复又垂眸,淡淡问道:“你要送给谁?”
宋虞理所当然道:“你一个,我一个,等你我有了心上人,就将姻缘结送出去。”
“好。”
长腿一跨,他往那边走去。
宋虞见他这么轻易便答应了,三两步跟上他,与他讨价还价:“哥哥要挂在书房里最明显的地方。”
“为何?”
“等姻缘结不见了,我就知道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行。”
宋虞抿唇一笑,挑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姻缘结,递给宋温卿一个。
宋温卿正要付银子,她忙拦住他,焦急道:“这个是我买的,你付你自己的!”
“……”他只好付了一个姻缘结的钱。
走出姻缘祠,太阳快要落山,香客已渐渐稀少。
两人并肩而行,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宋温卿打量四周,皱眉挡住她大半身形,低声问:“带面纱了么?”
“啊,没有,”宋虞懵懂地望着他,“怎么了?”
她自己都不介意,宋温卿便垂眸道:“没什么。”
哥哥怎么莫名其妙的,宋虞揉揉脸,盯着福安寺中的景色瞧。
不知不觉间,人愈发稀少,周围也愈发荒凉,她好奇地问:“这是哪儿?”
他淡淡道:“怕祖母着急,我们抄近道过去。”
原来福安寺还有近道,她便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走,四处都是风声,她裹紧了衣裳。
不多时,两人来到祖母身边。
老夫人笑容满面道:“今日咱们就在福安寺住下吧,明日住持讲经,都来听一听。”
宋虞自然没意见,她看向宋温卿。
“祖母,我还有公务在身,明日一早便要赶回去,傍晚再来接您。”宋温卿低声道。
老夫人虽然遗憾,但是也别无他法,颔首道:“若是明日事忙,我与阿虞一同回去也无妨。”
此事便定了下来。
祖母和住持还在谈论佛经,宋虞和宋温卿便先去了为他们一行人准备的寮房。
路上,宋虞一直噘着嘴,一看就是不高兴的模样。
宋温卿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明日我早些过来,好不好?”
“不要。”
“为何?”
“这样太累了!”
“不累,今日早睡一会儿就行了,”他不以为意,“若明日我来的早,我便带你去桃山逛一逛,如何?”
桃山?
宋虞情不自禁地望向不远处的桃山,离福安寺没多远,山上种满了桃树,是以取了桃山的名字。
只是现在并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远远望去,白雪皑皑,桃树全都掩盖在白雪之下。
“有什么好玩的,”宋虞抿唇,“连棵开花的树都没有。”
宋温卿又道:“那便去附近的镇上,恰逢新春,正是热闹的时候。”
他思索片刻,提议道:“阿虞,咱们现在便去吧,今晚文溪镇有傀儡戏,你想看看么?”
傀儡戏?
宋虞又心动了,可是方才哥哥还说今日要早睡,不然明日来回奔波,多辛苦呀。
她摇头拒绝:“算了,下次去也是一样的。”
“可是,”他慢悠悠道,“今日是傀儡戏的最后一日。”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达文溪镇。
宋虞一边心疼他的身子一边又觉得新奇有趣,傀儡戏,她还没见过呢。
长安的新春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年年都是灯会。小时候她觉得街上热闹好玩、花灯栩栩如生,长大后发现这就是个攀比的地方,比谁做出的诗好、谁的花灯更好看、谁穿的衣裳光彩照人……
无趣到极致。
出了长安便不一样了,每个镇子都有独特的风俗,文溪镇便是以傀儡戏出名的。
可是万一哥哥劳累过度怎么办?
一路上她都不展笑颜。
“阿虞,哥哥自幼习武,没关系。”宋温卿宽慰她。
宋虞眼眸微黯,低声道:“可是你已经很久没习武了。”
其实哥哥的愿望一直是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将军,可是若是去了战场,少则三五月,多则两三年。
她不想和哥哥长久地分别,哥哥只得作罢,再也没有碰过刀剑,入仕成了文臣。
这个愿望,被她毁了。
宋温卿淡淡道:“就算我十年不习武,身体也比平常人强健的多。”
她默不作声。
他看她一眼,很快意识到她在想什么,拉住闷头往前走的宋虞,两人在街上站定。
不远处传来欢呼声与乐声,火光照亮了整条街,彩帜飞扬,灯笼微晃,热闹非凡。
他们却形单影只,背影寂寥,有几分格格不入。
“这是我的选择,”他望向她眼底,“因为我也舍不得离开阿虞。”
做出决定的那个夜里,他心里只有一句话——
庇佑不了千万人也无妨,只要庇佑阿虞便够了。
成为文臣,成为楚王,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她。
她抬眸望向他眼底。
戴着面具的人群蜂拥而至,往这边冲过来。
宋温卿揽着她的腰转了个圈,护在他怀里,不让旁人触碰到一分一毫。
一群扮傀儡戏的人很快便走过去,后面人流如织,或勾肩搭背,或手舞足蹈,或放声大笑,或高声喊叫。
他们都戴着面具,面具可以隐藏一切情绪,亦可以释放一切情绪。
没有人认识,心里的猛虎便会呼啸而出。
宋虞蠢蠢欲动:“哥哥,我们也去买个面具吧。”
不远处便有几个卖面具的小摊,宋虞边往那边走边和他商量:“哥哥,我们各买一个面具,不许偷看,假如你先找到我,我就答应一个要求,反之亦然。”
她向来古灵精怪的,主意极多,宋温卿早已习惯,他看了看周围,微微颔首。
末了又叮嘱:“只许在这条街上,不能乱跑。”
宋虞满口答应,反正寒露也在暗中保护呢。
她飞快地跑到相隔甚远的面具摊上,闭着眼睛随手挑了一个面具,丢下一个银锭说不用找了,又匆忙跑到较暗的地方戴上面具。
因着不在长安的缘故,他们穿的衣裳都甚是普通,与寻常百姓无异。
放眼望去,宋虞找到了好几个与哥哥穿着同色衣裳的人,身量也差不多,倒是增加了不少难度。
她瞅了瞅姑娘家的衣裳,一溜的红色,她也偏爱红色,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宋虞偷笑,肯定是她先找到哥哥的。
不多时,她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也没着急去找他,而是先买了一串糖葫芦。
她跟着人流往前走,又瞧见好几个身形与哥哥相仿的男子,可惜都没有哥哥的气质,她继续左顾右盼。
不多时,宋虞回头,猛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原地,灯笼撒下柔和的光晕,周身盛满了光。
他望向她的方向,像是在等她去找他。
哥哥真没意思,明明早就看见她了!
想是这样想,但是她嘴角的弧度却翘了起来,往那边走去。
不巧走来一队傀儡戏的人,阻隔了她的视线,她逆着人流行的艰难,偏偏又有傀儡戏的人站在她面前来讨赏。
这是规矩,不能不给,不然来年会灾厄不断。
宋虞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傀儡人又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将荷包放好,她欢快地奔向哥哥。
到了近前,她将糖葫芦递给他,笑眯眯道:“这个糖葫芦,送给阿虞最喜欢的人!”
他静了一瞬,伸手接过糖葫芦。
她的视线自然跟随着他的手移动,余光却发觉他的左手空落落的,并未缠着纱布。
……认错人了?
“原来宋姑娘一直心慕本王,上次拒了本王,说本王不配,难道是欲拒还迎?”
面前的人倏然开口,语气嘲讽,毒蛇一般阴冷。
是梁王李殷。
宋虞警铃大作,还未来得及后退,忽然有只手勾着她的腰,将她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