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嘛!何必和她计较?再说你又不是没骂过,总不能你能骂就不能让别人骂吧?”
叔均笑起来的时候,文人的书卷气越发的浓厚,赵侃被叔均堵的没了脾气,冷哼了一声。
“唉!”
“你叹什么气?你不是气量很大的吗?”
赵侃还在生在叔均的气,开始嚯嚯叔均写过的手稿,看着手稿,心中的气也就消了,读叔均的文章,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只可惜我这一生学术无人可以传承,愧对先人啊!”
“你不是有亲传弟子吗?就算弟子不行,燕大愿意继承你学术的也不少啊?”
赵侃随口答着,以为叔均是在闲聊。
“他们……哪里有这个能力呢?”
赵侃忽然间悟了,放下书,一本正经的看着叔均,道:
“要不我来做你的弟子吧?”
“不行!不行!你本身就师从名师,哪里能够拜我为师?就是枚叔哪儿,我也不好交代啊!”
叔均明明说着不行,可眼里的笑意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很明显,他这是有预谋的。
“怎么不行?只要叔均公不嫌弃弟愚笨就行。”
赵侃说的极为郑重其事,完全没有平日的戏谑之态,眼神中都是坚定,他是真的愿意拜这位老友为师。
“可我是两度失节之人,你不怕我误你声名吗?”
叔均还是决定问清楚,虽然他的确有收季舒为徒的意思,他这些个弟子中,有资格传承他家学的人寥寥无几。
徐瑶他虽然是拿女儿看待,但徐瑶并不是传承他家学最好的人选,徐瑶的国学基础太差了。
所以他将目标瞄准了自己这位老友身上,而这位老友也的确有资格传承,而且老友觊觎他家学已经很久了。
没有比赵侃更合适的人选了?
赵侃笑了,这件事他早就不在乎了,已经过去的事,何必再执着呢?
叔均的学问他是知道的,这么优秀的学问不该就此失传,这份文化传承的责任感早已深深融入他们的骨血。
他们见过西方思想的繁华,可最终还是选择了传承自己的民族文化,乱世之中,有人创新,有人坚守。
徐瑶万万没想到会吃这么大一个瓜,赵侃先生要拜叔均先生为师?那自己岂不是和赵侃先生同辈呢?
当然,徐瑶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她可没这胆量说出来。
徐瑶听见两人似乎要出来了,忙撒开腿躲在了门后,要是被赵侃先生知道她偷听,那的多尴尬呀!
叔均送赵侃离开,眼见着赵侃消失在胡同口,正好碰到了今文经学家崔教授,两人相互鞠躬问好。
看起来两人都十分有礼,似乎关系还不错,完全看不出两人在课堂上针锋相对的模样。
叔均虽然在学术上他更加倾向于传统文化,所教授的课也多是古文学的课,哪怕身体有疾,他的课仍然是燕京大学最多的。
学术之争,也多是传统的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白话文,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偶尔皱皱眉便是最大反应了。
他无法做到像季舒一般那样破口大骂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再去高声论辩,便是讲课,也都有些力不从心。
即使不发表意见,他还是会关注白话文的,他是做过白话报的,知道这条路的险阻。
一方面,他期盼着这条路能够走下去,白话文的确是有益的;可另一方面,他又恐惧着过犹不及。
他这一生走过太多的极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所以他太明白极端会带来什么,这个时代需要改变,但这个改变的度如何把握,是一个难题。
先生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哪怕先生掩饰的很好,可作为先生身边的人,她还是能察觉到的。
徐瑶其实很难,说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很清楚先生的病在这个时代属于不治之症,死亡不过是早晚的事。
但从感情方面,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面对先生会死去这个问题,毫无疑问,她是在乎先生的。
“出来吧。”
徐瑶探出头来,有些尴尬的解释,
“先生,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回来恰好碰到了。”
“我知道,你过来,替我整理稿子。”
徐瑶点点头,叔均并未和他计较这些,他的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了,精力也跟不上思路,叔均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
可为了这一生学识能够传承下去,他必须坚持下去,坚持的久些,再久些,他想趁活着的时候多写些东西。
“先生,歇一下吧!”
徐瑶听着先生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算起身为先生倒杯热水润润嗓子,叔均摆摆手,示意徐瑶继续往下写。
徐瑶无奈只好按照先生的意思,记录下先生口述的文稿,好不容易,一篇千余字的古文做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叔均精力不济,仅仅是口述便已经极为吃力,徐瑶拿来了药和热水,叔均喝完了药,肺部方才舒缓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