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结婚了吗?◎
齐言洲下了飞机,来接的车直接把他送到当地一家私人疗养院。
草坪寥廓,远处树荫下,眉眼同他几分相似的女人,正坐在长椅上休息。
即便单薄苍白,依旧容色出众。
医护人员瞧见他,视线对过来。
齐言洲无声点点头,旁人离开。
“妈,我来看你了。”齐言洲站到她面前,垂眼看她。
女人盯着置在膝上的手,安安静静,无动于衷。
齐言洲默然,坐到她身边。
像此刻看见脚边跑过的,一只早已不见人怕的松鼠。
女人知道他坐下了,依旧没什么反应。
电话里,医生说得极严重。
说她要见他。
说她稳定许久的病情突然加重,甚至又有了自残行为。
“是因为……昨天是那个人的生日吧?”齐言洲淡声问。
女人搁在膝上的指节终于动了动,睫毛轻颤,依旧没看他。
却像个做错事,又不愿意面对的孩子。
树叶簌簌,齐言洲了然,却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又或者,有什么没告诉过她的,自己也忘了。
“爸……”齐言洲垂着的眼皮,迟缓开阖,许久,自嘲似的轻笑了声,靠进椅背里,“齐晋安不想给我的东西,我也拿到了。”
“虽然手段跟他比起来,”齐言洲淡嗤,“也没有多坦荡。”
“你知道我结婚了吗?”
知道等不到她的回答,齐言洲笑了笑,“因为不记得婚礼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来参加。但还是想再说一次。”
女人弯腰,捡了一片落叶进手里,窸窣拨弄。
齐言洲偏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算不算对他的回应。
齐言洲其实不太在意她有没有回应。
相比她歇斯底里,像失了心智——大约也的确是失了心智——般诅咒他时,此刻的她,更像位温和的母亲。
收回视线。
长久的沉默,耳边窸窣声也停了。
“以后……”下颌微仰,齐言洲闭上眼,“我不会在这天来看你了。”
树影斑驳的光点,晃在他微抖的眼皮上,像他长睫在颤。
“因为,”没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就连齐言洲自己都不知道,唇角些微翘起的弧度,像煦风吹化的湖水,“我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要陪。”
秦卿第二天睁眼,就没见到齐言洲。
知道他的工作不可能按部就班,倒也没太在意。
就比如她自己,就算在家,照样要整理提纲。
不带薪加班。
中午在客厅吃饭时,倒是收到了他的消息,告诉她自己去了趟外地,今晚不回来。
秦卿随手问:去哪里了呀?
齐言洲发来一张照片。
是只小松鼠,正好站立看镜头,嵌在草坪里,非常可爱。
秦卿抬抬眉眼。
觉得有意思,又好奇,故意说:你去探险了?
片刻,对面发来一条语音。
男人气声似的低笑,和她说:“嗯,下次我们一起。”
秦卿愣了下,又弯起唇角。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齐言洲此刻的笑声里,透着点畅快轻松。
但还是准备批评一下他,为什么答非所问。
正在输入时,对面又发来一张照片,这次是全景。
秦卿一下子睁大眼睛,立刻给他拨了个电话。
“你在哥大?”秦卿说,“这不是河滨公园吗?”
“嗯,”齐言洲弯唇,“正好来纽约,想来你上学的地方看看。”
“你这个外地……”秦卿想笑,“外得有点儿夸张啊。”
恒洲联合海外投行部就在纽约。所以昨晚那通电话,应该是公司海外部的事情。
这样齐言洲没存那个号码,又认得,还连夜赶了过去,也很合理。
以为他公司业务有什么事,秦卿又说:“你以前肯定来过啊,没必要特意去嘛。”
“这不是不记得了吗?”齐言洲说,声音懒洋洋的,“医生不是让我们,多去以前待过的地方转转,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秦卿笑:“也是哦。”
“卿卿。”齐言洲突然叫她。
秦卿:“嗯?”
“这里的绣球花开了。”齐言洲说。
秦卿刚想回应,说正是季节,就听他又道:“我们冬天来看雪吧。”
秦卿微愣,不知道他跨度如此大的两句话是怎么想出来的。
但这话,又像是某种从此刻开始,就期待着遇见惊喜的约定。
秦卿突然想起,他们这里很少下雪。
冬天难得飘一回,落到地上也成了浅浅水渍,很难积得起来。
每次生日的三个愿望,她都要浪费一个,许愿今年洛城能落雪。
要落那种积得厚厚一层,第二天一早醒了扒窗户往外看,能让她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吱哇乱叫的雪。
只是从没如愿。
纯属浪费了二十多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