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
熬煮好的中药装进耐热的袋子里以后,陈嘉措手脚很快。
那头周摇也还没有打通裴絮的电话。
裴絮的电话一直正在通话中,周摇也放下手机后准备自己回去了。
从前门离开的时候,陈嘉措妈妈正好看见她,来诊所看病的大部分都是附近的老人,可能是因为经常和那些老人打交道,陈嘉措妈妈是一个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的人。她看见周摇也一个拎着中药要走,便把送她回去的任务交给了陈嘉措。
周摇也想拒绝的时候听见傅沛恭喜她月考考了一个好成绩。
这是周摇也第一次见傅沛,惊讶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月考的成绩,但想明白之后她扭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陈嘉措。
陈嘉措帮她把剩下几份熬好的中药提着:“我知道了,到时候我送完她直接回家了。”
傅沛嗯了一声:“你到家了也和我说一声。”
回家的路上,只剩下路灯作伴。
周摇也走在里侧,他走靠近马路那边。
船停泊在码头,灯塔的光远看很亮,却怎么也夺不走月亮的光芒。十九道的便利店正准备关门了,服务员蹲在后门抽烟,旁边是三大袋垃圾,他从前是在码头卸货的人力,一个人提着三大袋东西也丝毫不费力。
饭兜一直在院子里等她,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狗脑袋从铁门里探出来。裴絮这时候才给周摇也回了一个电话,当时她和陈嘉措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岔路口。
饭兜听见了周摇也的脚步声,立马原地转圈,然后将脑袋从铁门栏杆中间伸出来叫了两声。
周摇也将裴絮的电话挂掉,在最后一个岔路口他们需要分道扬镳了,陈嘉措把手里的中药递给了她,然后很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怎么热中药。
讲完,陈嘉措没有听见周摇也的回应。只有夜风吹过四周,塑料袋的响动声。
大约是因为身体真的不舒服,她神情有些憔悴。陈嘉措抬手说了声‘再见’,同一时间,她立在月色之中,轻如蚊吟的一声‘谢谢’。
这声本来就理所应当的谢谢让陈嘉措高兴得不行。
他的快乐好像很简单。
隔壁林桥的脚没好透,陈嘉措一连大半个月都承担起了接送的工作。
但他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司机,林桥早上起晚了,他就跟着周摇也一起去上学。
周摇也开始每周都去陈嘉措家搭个脉调气血。
陈嘉措对煎药这门学问驾轻就熟,渐渐的煎药房里多了一张小板凳,是每次去等药煎好的周摇也的专属座位。
这周末,煎药的火炉多开了一个,陈嘉措在烤山芋,今年第一批山芋,天还没有那么冷,虽然不甜,但抢先尝个鲜。
他找了一个包中药的纸把山芋包住,防止最外面那层黑炭把她手弄脏烫开,又拿了一把勺子给她。
有煎药的炉子,这间屋子的室内温度低不下来,不过开着窗户,通风散热。
后面有一棵桂花树,树枝桠从窗户外面伸了进来,因为有煎药炉子,那扇窗户常年不关,渐渐地桂花树枝桠就长进了屋子。
煎药房里的那张桌子上摆着陈嘉措的作业,周摇也吃过山芋之后帮他看作业。
休息日她没有扎头发,白色的长袖外面穿了一件扎染毛衣外套,配上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她将头发别在耳后,垂眸看作业的时候没了平时那种攻击力。
素净的脸上更多的还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感觉。
最近昼夜温差有些大,尤其是滨城这样倚山靠海的城市,周摇也动笔才算了两道题,手握成拳头放在口鼻前咳嗽了两声。
两声咳嗽让煎药的陈嘉措拉起了警报,回头看她:“被烟呛到了吗?”
周摇也咳嗽完,继续动笔:“有点感冒。”
说完,咳嗽猛地厉害了起来,嗓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咳嗽咳太久,连带着胸口都是疼的。
陈嘉措看完炉子的火,起身:“我有办法。”
周摇也以为他是要去药房给自己拿盒感冒灵,但没有。而是伸手取下一把挂在墙壁钉子上的剪刀。
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一个干净的药炉。
周摇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出了煎药房。
他将药炉放在户外的水池里,然后走到了诊所和煎药房之间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棵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梅花树,那颗梅花树是陈嘉措出生的时候陈嘉措爷爷种下来的。
但是滨城的风水并不养梅树。
比起周摇也家院子里的广玉兰和樱花树差远了。
他走到了院子角落的位置,竹子制成了一圈篱笆,篱笆里面是周摇也不认识的草药。
周摇也看他剪了几片叶子下来,然后走到户外的水龙头前,将草药洗干净之后,把叶子放在炉子里,又往炉子里灌了些水。
周摇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觉得自己亲眼目睹了一个庸医的诞生。
她坚信自己不是能相信诈骗电话里几万块胡桃粉能有长生不老延年益寿效果的老年人。
陈嘉措点了火,将那一锅放在火上。
周摇也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陈嘉措正想告诉她还需要四十分钟,结果一扭头看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陈嘉措有些疑惑:“怎么了?”
周摇也无比认真,语气肯定:“你要我死。”
那认真笃定的样子让陈嘉措笑了出来,他举手发誓:“我虽然还没有医学专业的学位证明,但是我从小就跟着我爷爷我爸爸学煎药。我小时候感冒我爷爷就采这个煮水给我喝。”
周摇也这时候的惜命程度超过了陈嘉措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