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哲洗过澡,倚靠在床头,半边侧脸隐匿于暗色的光线中,看不清神色。
黑色丝质睡衣松散地拢在他身上,由于面料太过顺滑,领口一路敞开到了腰际,可以窥见一道狰狞的疤痕横贯前胸。
他修长冷白的指尖,轻抚着那道疤痕,这是当初母亲歇斯底里要割腕自杀时,他上前阻止,两个人争执的过程中,被母亲手中的刀误伤的。
那个给他无限温暖和快乐的人,又亲手把他拖入地狱。
这些年他想明白了,母亲是在利用他,她是要用自己惨烈的死,让他记住这仇恨!
可报仇以后呢?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他恨她。
却又难以忘怀小时候,她给他的那些温情。
如果可以。
他宁愿她从来没有生过他。
宋明哲揉了揉眉骨,欠身拽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徐乔拨了个电话。
“在那儿呢,小乔。”
“在我爸公司呢,有事儿吗,哥。”
宋明哲:“我当然没事儿,我这不是担心你这边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出钱出力,哥哥这儿都没问题。”
那头徐乔呵呵笑。
“哥,无利不起早,说吧,你想从弟弟这儿得到些什么,我得看这报酬我付不付得起。”
宋明哲故作不高兴。
“小乔你就这么看我呀,太伤哥哥的一片好心了。”
徐乔:“我的宋哥呦,我叫您宋爷成吧,您就别跟这儿逗我玩儿了,哥们这儿着急呢,我这才找回有钱的亲爹几天呀,富二代还没当够呢,我爸马上就成负翁了,我他妈命也太苦了。”
宋明哲听到徐乔抱怨懊恼的口气,略略思索了一下,道:
“小乔,你要知道时代变了,现在的市场竞争比起你爸爸当年创业时要激烈得多,这么些年来,他安逸得太久了,公司累积太多问题,领导者缺少竞争意识和创新精神不说,下面员工一样不思进取,坐吃山空,倘若没有这次爆料,尚能维持。出了这次爆料,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那边徐乔忽然狐疑道:“哥,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爸公司挺了解的呀,你不会是专门研究过吧?”
宋明哲一怔,他没想到徐乔竟然如此敏锐,火烧眉毛了,判断力一点儿没丢呀,果然够聪明,也够冷静。
宋明哲不慌不忙地笑道:“现在铺天盖地都是你爸公司的爆料,有点儿脑子的,都能看出问题所在,不然你爸公司的股票也不至于跌到这么惨。”
徐乔的狐疑也就一闪而过,人做事都需要动机,宋明哲跟他爸无冤无仇,跟自己还是合作关系,搞许明砚没必要。
再说了,以宋明哲的精明,自然能看出许明砚的资产里一大半儿都是不良资产,吞下没有意义。
徐乔也笑,“从那儿跌倒,就从那儿爬起来呗。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再正常不过,他特么才四十,我都没享受过他什么好处呢,就得给他养老,凭什么呀!我这富二代没当够之前,他必须得给我抗住喽。”
徐乔这番话,宋明哲爱听,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孝顺呢,敢情把你老子当牲口使唤呢。”
徐乔叹口气,特委屈的劲儿,“哥,咱俩都是难兄难弟,你应该能理解弟弟,我特么没享受过父爱,他凭什么不补偿我。”
顿了顿,他又道:“哥,你认识的人多,看看有没有搞金融证券方面的大牛,帮我咨询咨询,除了大量砸钱救市,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止损。”
宋明哲摸摸下巴。
折腾这么一回,许明砚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影响力和威风都将不在,小乔想要这个纸老虎,给他留着也不是不可以,还能趁机卖个好给他,拉近兄弟关系。
“行,明天我给你找找人,你等我电话。”
徐乔:“哥,您别明天了,你现在就帮我找人,否则明天一开盘,不知道又损失多少,弟弟抠门儿,小心脏受不了呀。”
“行行行,听你的,挂了吧,我赶紧找人咨询。”
这边徐乔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跟特么宋明哲这种老狐狸打交道,得坦诚,别想着跟他玩儿心眼儿。
人家可是废太子篡位成功,而且还没有贵人相助,靠自己的本事干翻继母娘儿仨,还有那个偏心眼儿到家的爹。
才三十岁出头儿,就被尊为“宋爷”
凭什么叫他爷呀?
人只有怕了,才会管别人叫爷。
虽然宋明哲没对他翻过脸,但他可是见过宋明哲对别人翻脸,上来就是一句:剁手!
……
高秘书眼瞅着许明砚一杯接着一杯,自己一个人已经干掉一瓶多茅台高度酒,他想替,又没法替。
他一个秘书,这儿没他说话的份儿。
他要是敢替,许明砚被灌得更多!
他是真佩服许明砚。
放得下身段儿。
不管别人如何为难他,许明砚始终表现得云淡风轻,脸上挂着笑容。
这就是做大事儿的人,能屈能伸,心里怎么想,绝不挂在明面儿上。
许明砚整个胃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连带着食管都是火辣辣的。
但他知道。
这酒,他得喝。
往死里喝。
他还得指着这帮忘恩负义的孙子拉他一把呢,商场上只有利益,没有兄弟,他今天算是看得透透的。
想他许明砚只有灌别人酒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灌他酒呀,真他妈虎落平阳被犬欺。
许明砚兜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他趁机站起身来,笑道:“诸位,失陪一下,出去接个电话。”
旁边一秃顶的男人笑道:“明砚,谁的电话呀,比咱们兄弟喝酒还重要。”
许明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角儿压得很低。
明砚是你能叫的?
你他妈算老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