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渺愣住了。
彻彻底底愣住了。
敢情这太子殿下在这等着她呢?
要她作诗?作什么诗?老天爷,她刚刚一口闷的是什么茶来着?
她居然一瞬间崩溃到想要落泪。
这一轮的飞花令已然行至尾声,众人都知道,越到后面,越是该大家展露出真本事的时候,程渺渺眼前一片悲凉,望着外头大雪纷飞,她只想给自己唱一首一剪梅。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
“咳咳,表弟啊。”
就在大家都期待着程从衍能一把子将他们惊艳住的时候,有一个人,他的想法,与所有人都背道而驰。
那就是萧定琅。
他十分害怕,他优秀过人的表弟会将调子起太高,一下将整个诗词拔高到他无法匹及的程度,那最后一个作诗的他在卢姑娘面前还有什么崭露头角的机会?
先不说卢姑娘看他表弟的目光本就怪怪的,就单单是今天这个诗会,他根本就是为卢姑娘设的,她看不到自己的闪光点,那他今日这诗会,不就算是白开了?
场面开始变得有些滑稽,萧定琅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想要提醒他别将诗作的太过,下首其他人却个个翘首以盼,只等着他惊艳全场。
十息之数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程渺渺一把握住江照翊那只茶壶,出言道:“恕臣无知,方才那茶,囫囵一饮,竟未觉出是何味道,太子殿下可否容臣再饮一口?”
又饮一口,岂不是又多了十息时间?
有人等不及,已经开始鄙夷:“程世子这是想要舞弊吗?”
“钟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讲。”还不等程渺渺反驳,卢九枝就先一步维护她道,“先前太子殿下只是要程世子饮一口茶,并未言明饮茶之目的,程世子未有准备也是应当的,一时匆忙,没来得及品出茶的味道,也是应当的,如今他只不过要再喝一口,这都不行吗?试问在座各位,轮到你们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早早就将自己的茶饮过几遍了?你们早早做好准备心下打打腹稿就成,程世子不过想要光明正大再尝一遍这茶,就不成了吗?要说舞弊,后头哪一个做的诗不算舞弊?”
好,说的真是好。
程渺渺感激涕零,心下对这位卢姑娘的好感简直直线上升。
不愧是当今第一才女,不愧是萧定琅费尽心思想要娶回家的姑娘,这卢姑娘不论是人品还是学识还是样貌口才,那尽是没话说啊!
可即便卢九枝说到这个地步,席间还是有人觉得不公平,比如秦熠,他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阴阳怪气地开口:“卢姑娘此言差矣,我等平平无奇之人与程世子如何比得?我们只是……”
“秦熠。”江照翊怡然自得抬了抬下巴,打断了秦熠的话,“卢姑娘说的在理,让程世子再喝一口。”
秦熠不解:“表哥!”
“怎么了?”
秦熠虽和江照翊玩得好,但也还没到那种可以随便指使太子表哥的地步,江照翊随随便便一问,他便不敢开口了,只晓得恨恨地看着程渺渺。
这个人,叫他嗅到了很强的危机感。他抢走了他太子伴读的位子,将来他常住在东宫,太子表哥日日同他待在一起,同吃同住,必定会觉得他才是他最好的玩伴,那他到时候可就遭了,他在太子表哥心里的地位也要被他抢走了!
程渺渺哪晓得小孩子们过家家般的心思,她只觉江照翊勉勉强强还算是个有良心的,扬起笑脸冲他灿烂道:“多谢太子。”
而后,她便慢慢将整个琉璃壶都往自己这边拉。
因着是两个人挤同一个桌的缘故,江照翊和程渺渺这一桌,桌上其实放了不少的东西,两个琉璃壶,两套茶具,两份点心,两个装了一枝梅花的细口白瓷瓶……
所以如果不是直接拎起那只壶拿走的话,程渺渺需要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挤过桌上一堆用具将它拉到自己面前。
此时众人看到的,便是江照翊的那盏琉璃壶正以一个龟速被程渺渺拉着往她那边挪。
约摸也是看出她在拖延时间了,江照翊耐心有限,干脆自己上手替她将琉璃盏拿过去。
殊不知,程渺渺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规规矩矩盘起来的腿就在这个时候动了动,一下撞到了江照翊拿着茶壶的胳膊,只听啪嗒两声清脆的响动,那琉璃盏突然从江照翊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花茶尽数洒了出来,琉璃也摔的四分五裂。
江照翊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渺渺,咬咬牙,用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故意的!”
程渺渺故作惊慌瞥了眼这太子,“太子慎言,臣怎么敢?。”
可这都没用,江照翊认定她就是故意的。
江照翊想不明白了,他程从衍向来不是最擅长这种舞文弄墨的事情了吗?怎么如今作个诗还要推三阻四、东躲西躲的?
当真是落了趟水,脑子就不好使了吗?可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程从衍,性情隐隐也有些变了呢?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拥护着了。
程渺渺同他一样。
因为他们二人都被花茶给泼到了,衣裳下摆那里湿了一大片,这大冬天的,自然是必须得立马换掉,否则会着凉。
诗会一下变得闹哄哄起来,程渺渺和江照翊被仆从带着一齐往更衣的暖阁去。
程渺渺是坐自家的马车出行,马车里就有换洗的衣裳,勤学和好问一听自家主子湿了衣,忙给他拿了干衣裳来。
江照翊那边却不同,他早上是先到的秦国公府,跟着秦家的马车过来的,秦家的马车里没有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