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半山喉咙说不出话了?”窗前的少年合上书本,震惊也不忘将情绪收敛的极好。
半蹲着的少年头绑发巾,悄悄点头:“方才从校场回来,听那里的老师傅跟人提起的,他说他们家在京兆府有人,京兆府的人说的。据说,被发现的时候喉咙咳了不少的血,嗓子咳坏了,至今发不出什么声音。”
“那你想到了什么?”少年心思灵敏,并非资质平平之辈。
“属下不敢多想。”
对面的少年亦非等闲,垂首之余,只见眼前的脚步动了动,干脆的声音自他头顶掠过,菉竹的衣角一晃即逝。
“孤去看看程从衍。”
观星殿不愧是叫观星殿。
程渺渺从搬进这里就发现了,夜间从卧房推开窗门,四十五度角仰头向上,能窥见整个东宫最美的星月景象。周边殿宇为了配合这座宫殿的观景效果,特地做了低姿态,广袤无垠的天空一览无余,星河斑斓。
所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她如果算上这些不请自来的星客,那便是准备十个杯子也不够的。
“程从衍!”
窗台没有很高,新年又长了点个子的太子殿下已经足够轻松撑着胳膊搭在上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程渺渺移了移烛台,没有理他,专心致志抄写今日晏太师留下的惩罚。
“洛半山喉咙哑了,这事你知道吗?”江照翊对此习以为常,自己热脸贴着冷屁股,又探了探身子,将脑袋塞进了窗台里。
“喉咙哑了?”程渺渺提着狼毫的手顿了顿,“不知。”
“不知?你不知谁知?萧阁老知?”窗台上说笑声戏谑。
程渺渺却端的是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太子这说的是何话?洛相是在城门附近的巷子里被京兆府的人发现的,关臣何事?又关臣外祖父何事?”
“不关你的事?”江照翊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狼毫,“程从衍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虚伪?你以为孤不晓得你和萧庸的勾当?你有把柄落在洛半山手里,所以你们把他毒哑了。”
程渺渺讨厌他这番自以为是的语气:“殿下心里既已经认定事情是臣和外祖父做的,又何必来问臣这一遭?臣说不是,您觉得是,臣说是,您也觉得是,那既然如此,殿下不觉得自己此举,十分多此一举吗?”
“孤是要听你说实话!”
“臣说的就是实话!”
少年灵动的目光隔着烛火相望,一边清明,一边倔强。
望着他身后无边的夜色,终究是脸皮薄的女孩子先输了阵仗:“臣说没有就是没有,不管殿下信不信,臣和外祖父都不是那样的人,毒哑他的事,不是我们做的。”
硬梆梆的小男生总是吃软不吃硬,她都这么说了,江照翊也不好再自己生闷气,“那你和洛半山之间的恩怨呢?”
脑海中闪过那日阴暗的书房里,洛半山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巨大威胁,程渺渺觉得这太子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眉头紧皱,随便又从笔架上挑了支羊毫来写。
江照翊非得要个结果,又要伸手去夺,却被她准确无误地劈开手掌。
她来了点脾气:“臣与洛相之间是有点恩怨,只是他人已经交给京兆府和大理寺了,臣已经知足了,殿下还想如何?看臣气急败坏,亲自手刃了他,您才满意吗?”
“你!”
江照翊被她说的莫名有些心虚,却又不知自己有何好心虚的,慢吞吞挪出窗台,看着屋内亮堂的烛火,没头没尾地问:“你冷吗?”
春日夜半,的确是冷的,只不过程渺渺觉得冷风能吹吹她今日使用过度的头脑,加之窗外夜景也还不错,就勉强开着了。
江照翊这一提,她缩了缩脖子,无声看了他一眼。
敞开的窗户被人从外带上,程渺渺任由冷风被阻在窗外,没有多说什么,末了才想起来,这臭太子,丫的顺走了她一支狼毫!
她郁闷地提着新换上的羊毫,蘸了墨水打算继续抄录,耳边感触灵敏,只听外头的殿门一开一合,嗒嗒的脚步声响了两下,又一开一合,她的屋里探进了方才消失在窗台的那颗脑袋。
江照翊提着狼毫,钻进了程渺渺的屋里,借着满屋的灯火摸到她桌边,翻了翻她已经抄录好的那叠宣纸,“才抄了这么些,你今晚岂不是要写到通宵?”
“通宵便通宵,反正是臣的错,臣慢慢抄就是了。”
江照翊举起其中一张,对着灯火观察地甚是认真:“你这字……跟从前有些出入吧?”
程渺渺心下一咯噔,她已经很努力地照着程从衍的字去写了。
“是吗?也许是之前落水磕到了手,留下了点后遗症,太子殿下不必大惊小怪。”
说到手,江照翊眼珠子悠悠转到了她仍旧缠着纱布的左手上,眉峰凑到一起,“你这破手,几时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