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屋檐滴滴答答挂着水珠,青鸣领着几个宫女在观星殿进进出出,清理现场。
东宫的宫女内监们昨夜都没怎么睡好,因为后半夜,太子殿下和程家世子一起待的偏殿突然叫了三次水,众人无有准备,忙进忙出,好容易有休息的时候,聚在一处一合计,才恍然大悟,原来传闻是真的,程世子,当真是女的。
清晨的观星殿依旧笼罩在旖旎当中,程渺渺明明困到不行,可是缩在江照翊怀里迷迷瞪瞪许久,仍是凭着生物钟的本能提醒他,道:“你是不是该去上朝了?”
初尝这等滋味,江照翊有点舍不得走,圈着她耍赖道:“上什么朝,父皇叫我陪你在东宫面壁思过,你就安心让我留下吧。”
“骗人。”程渺渺裹在锦被下的脚踢了踢江照翊的大长腿,“你赶紧去上朝,万一文武百官知道我昨夜被关在东宫,你今日又不去上朝,岂不是叫我白白多担了一条罪名?”
江照翊止不住闷笑,抱着她深深嗅着颈间的香气,“什么罪名?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
江照翊没再叫她说话,翻身上去,正好床帐外头宫女们已经洒扫完,关上了房门,屋里断断续续的动静又闹了起来,青鸣和玉莺对视一眼,无奈望天。
得,这一早上又白打扫了。
待床帐终于被撩起来之后,江照翊还意犹未尽地抱着程渺渺,不想下床。
可最终他还是被无情地赶了下去。
“那替我穿衣裳好不好?腰带也要系。”他可怜兮兮地举着早朝要穿的官袍,死乞白赖地坐在床沿边,非要程渺渺动手。
程渺渺困极,摸到他一袭紫色官袍,手中顿了一顿。
江照翊看出她的迟疑,凑过去亲了亲她,“今日早朝必定还要商议你的事,你放心,母后说的不错,父皇既肯将你关在东宫,那便是有意要保你的,等会儿我会看情况行事,必不会叫你受苦。”
程渺渺咬着下唇,垂眸飞快眨了两下眼睛,“好。”
江照翊便拉拉她的手:“那赶紧替我穿上衣裳,不然要迟了。”
“好。”
目送他离去后,程渺渺独自坐在床上,怅然若失许久。
因为自小习武的缘故,江照翊的身姿向来都是挺拔如松,八尺长的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穿起官袍来直接是没话说,活脱脱就是典型的衣架子。
真的好看。
她艳羡极了。
可是她往后,大概再也不会有机会穿到这样的衣服了。
她擦擦眼角不争气的泪水,暗骂自己,都什么关头了,是死是活都说不准了,怎么还能幻想重新去做官呢,她当下最首要的,应该是先保住被自己牵连的家族,江照翊,还有杜醒时,其次才是自己的命,才是自己日后的路。
青鸣再次领着人进来,见她坐在床上出神,贴心地唤了声:“姑娘?”
“啊。”程渺渺回神,摸摸自己的脸。
是啊,姑娘,她现在,已经不会再被人叫做世子,也不会再被人叫做公子了。
她是姑娘。
“奴婢刚刚吩咐人炖了燕窝桃胶,姑娘喝点吧。”
估计又是皇后安排的,程渺渺颓废地想。
“好。”她只得应下。
她下了床,青鸣替她更衣,梳妆,其他宫女则开始整理床铺,开窗通风。
雨夜过后的空气清新到不行,裹挟着泥土芳香的气息随风钻入鼻尖,程渺渺突然有点无地自容。
原来这才是正常空气该有的味道,昨夜一整夜鼻尖都是浓郁的石楠花味,早上醒来竟也没觉有什么不对。
她脸色渐渐开始泛红,不敢与人对视,赶紧将目光转向镜中的自己,细细打量起自己女装的样子。
青鸣很会梳姑娘的发髻,早上给她拿过来的几套首饰也都是素雅又不失庄重的,她选了偏紫的红藤杖,正好搭自己今日的衣裳。
对了,衣裳。
她垂首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问:“这衣裳是哪里拿的,怎么如此合身?”
“是世子您回京后不久,殿下就拿了尺寸叫尚衣局的人去做的,大约做了有十来套,一直放在殿下的寝宫,如今可总算有机会叫您穿上了。”
她透过铜镜,看着青鸣言笑晏晏的模样,忽而想起当时年少,江照翊也曾叫青鸣给她丈量过身材。
或许那时候,青鸣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江照翊命令她不许开口,不许与外人说道。
“青鸣。”她若有所思,问,“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青鸣簪珠花的手一顿,“姑娘是个好人。”
程渺渺无声地笑:“我也并未救过你,如何就是好人?”
“可是姑娘救了太子殿下。”青鸣簪完珠花,走到她身边跪坐下,“太子殿下虽然从小聪慧,可是在姑娘来做伴读前,他也算是个性子顽劣的孩童,秦国公府的世子时常进宫来寻殿下玩,两人在一处,不是疯玩就是疯闹,皇后见了都要头疼几分的;可是姑娘您来了之后,殿下就慢慢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跟着秦世子玩闹,而是专注学习,甚至连从前奴婢们想都没想过的晨起早读,都能日日做到了,就算后来姑娘您不在了,殿下也没有松懈一天的学习,就连陛下回回来看他,也都是夸赞。”
程渺渺听罢,苦笑了下:“那是他自己有心。”
“那是他对姑娘有心。”青鸣纠正完,将温热的青瓷小碗端至她面前,“奴婢们虽没读过几日书,但也晓得,国家有个优秀的储君,于天下百姓而言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姑娘改变了太子殿下,也改变了天下万万生民的命数,于奴婢而言,就是个大大的好人。”
程渺渺觉得自己这几日总是不对劲,眼泪怎么又要说掉就掉了。
“陛下虽说将姑娘暂关在观星殿,但姑娘不必气馁,您这样的人,走到哪都是天下的英雄,奴婢相信您未辜负天下人,天下人也定当不会负您。”
“好。”程渺渺当真想不到,她会这样夸自己,一边哭一边笑,明明不想再流泪,却偏要闹得很狼狈。
而此时的长明殿,江云渡身披黄袍,刚一落座,便有人道:“陛下,臣有本启奏,昨日程从衍女扮男装参与科举一案,还望陛下能够严查。”
江云渡眉头一挑:“御史中丞,何为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