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稚捧着衣裳没动。
萧猊眸色微闪,二话不说抱起人,径直绕过前厅,带他走进后院的厢房。
几丝飘入回廊的雨水落在萧猊发端,他朝灵稚微微抬起下颌,示意对方自己抱着他松不开手,低声道:“先开门。”
灵稚黑漆漆的两个眸子瞪着他,萧猊这次带了点无奈而恳求的意味。
“灵稚。”
灵稚手一推,门开了,说不出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迫不得已。
身后雾雨朦胧,萧猊重新扬起笑意。
他走进屋内将灵稚放在屏风后的太师椅上:“你先换。”
又低头观自己亦是浑身狼狈,取了身干净的衣袍转去另外空置的屋子更换。
灵稚着了一身竹青柔软的夏衣,神色古怪地走到门后。
萧猊动作利索,此时已重新穿好一身黑色利落的常服与靴子。
晌午之后萧猊还需再去其他地方巡查,和灵稚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看着立在厅里有些茫然出神的少年,人倒是没胖,个头稍长,只是衣物做的宽松,那点多长的个子按原来的尺寸穿倒还算合身。
灵稚扯了扯和衣裳同色的发带,他忙了一阵,早时束发的带子不知道落在哪里,松松散散的系上一条,几绺乌发落在脸颊两侧,显得脆弱温顺。
他将发带多缠了两圈,萧猊信步踱步走到他的身后,接起发带尾端。
“我来。”
灵稚头一歪:“不用,我衣物都换好了,该离开了。”
萧猊道:“你忙了很久,饭已经送到前厅,和我坐下来用会儿饭都不可以吗。”
灵稚垂眸,说道:“大夫们都在一起吃相同的饭食,是我自己特殊,”
萧猊微微一笑:“你与他们自然不同”
话音刚落,萧猊下了吩咐,灵稚听见他吩咐厨房给大夫们多弄些营养丰厚的食物,以及方便随身携带的干粮。
萧猊并不向灵稚邀功,他这般做只想让灵稚感到高兴一些,能安心的留下来与他一起用饭。
男人深邃乌黑的眼眸直视灵稚的眼睛,犹如要看穿他的灵魂,这一次的话中多了些恳求的意味,似这泼天的雨幕下送来的一缕轻柔的清风,没有给灵稚带来如有实质的,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压迫感。
萧猊的气息收敛了许多,就像似乎变了一个人,灵稚说不出那种感觉。
他奇怪的看了这人一眼,对上对方隐约含笑的眉眼,又扭着脸别过头,与对方不同,灵稚的动作表情与他这个人的意愿是一样的。
在他轻微恍惚之际,被萧猊小心地牵起袖口。
“走吧,就当你这位小大夫发了慈悲心肠,可好?”
不想对萧猊发慈悲心肠的小大夫,最终因为没有拿到遮雨的伞,以及他有点舍不得这身新衣裳又弄湿了,不得不和萧猊重新走回屋内。
灵稚拘谨,端正着身姿坐在凳上。
他的神态起先有些收敛,一旦对上萧猊那双带笑的眼眸,不知为何心里来了点无名的气。
少年的神态破天荒的带了几分天真的神气与不满,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看透的纯洁心思,很灵。
他是极少对人流露不满的。
灵稚直勾勾地盯着萧猊:“你是不是故意不让人给我送伞呀?”
萧猊哑然,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压低着嗓子轻笑一声。
“灵稚为何不自省,回来时总忘记带伞呢?”
灵稚:“……”
他这不是没来得及拿伞吗?萧猊二话不说把他打横抱了回来。
萧猊垂眸,诚心说道:“是我不好。”
灵稚盯着仆人送到桌上的饭菜,开始专注的吃东西,不说话了。因为无论他说什么,萧猊都能对答自如的接下一句。
他和萧猊此刻交谈的氛围总有些不对劲。
出于一株灵芝的本能,他打算沉默,观察观察。
菜色依旧照着灵稚的口味准备的,他喜好素食,萧猊便与他吃同样的素食。
两人食不言寝不语,相处的气氛倒也和谐。
饭后小憩,灵稚夜里未能安眠。
他躺在长椅中短暂的睡了一觉,刚到时辰人就醒了。
心里有事惦记着,想起那些灾民,便不若往时睡得安心沉静。
萧猊靠在与他不远不近的一把椅子上,灵稚刚有动静,他的视线就顺着人望去。
灵稚拂了拂袖子,说道:“我该走了。”
萧猊带上一把伞:“我也有事出去,顺道一起走。”
灵稚拿起挂在椅背的小医包,纤细匀称的身躯被萧猊完全罩在伞下,萧猊长手一抬,臂弯在他的脑后护着他走。
萧猊送灵稚走到木棚外将伞递进他的手心,走时那几名官员疾步地跟在他身后。
灵稚撑着伞,目送萧猊的背影走出好远的范围,伤患叫他时方才回神。
伤患问道:“大夫是不是生病啦?”说着眼睛移不开。
还别说,灵稚的模样就算披一身麻布都好看,萧猊给他定制的衣裳样式虽极简素静,但做工与用料处处精细,无一不透露着金贵优越的气质,和普通大夫们看起来大不相同。
病患给灵稚检查身子时都会撩起衣摆,先将手搓干净了,唯恐在灵稚为他们号脉时弄脏了手。
陆续跟着官兵涌进木棚的灾民越来越多,治完一批又来两批,灵稚喘口气的功夫,脸色有些阴沉的望着四周的人群。
他拔腿跑去蓝文宣所在的区域,找到人时,恰好看到蓝文宣在跟几名大夫安排官兵带人去烧火煎药。
每一座木棚里都燃了药草,蓝文宣看到雨下静立的青色身影,诧异说道:“怎么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