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其实是件挺快的事儿,少年总在不经意间就变了模样。
梁秋回去上海又回来过三四次之后,沈念已经17岁了,高了也瘦了,用顾执的话说,也更好看了,五官都已经长开,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回头看,这一度让顾执很不爽,所以给沈念买了很多口罩。
“念念出门的时候戴口罩,好不好?”
此时正值清明前几天,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可沈念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顾执,便接过他递过来的口罩戴上了,顾执笑了起来,帮他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
“念念只给我看。”
这两年顾执对沈念的占有欲并没有减轻,反而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好,更严重了一些。
沈念曾说带他慢慢改变的,可他却忽略了自己本身也是与他人没有什么交际的,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让他去接受别的人,他们这两年的生活中也还是只有彼此。
但或许是沈念对顾执也越来越纵容,顾执也还是有些变化的,至少看起来比之前阳光开朗了许多,只要不牵扯到沈念,只要沈念好好的,他就可以不疯,甚至连脾气都不发,和一个正常的少年没什么不同。
这天晚自习放学,沈念一道题正解到关键处没注意时间,等他解完抬头的时候发现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几名住宿生了,沈念几乎是下意识的往教室后面看去,顾执坐在最后排最角落的一个位置,正撑着脑袋看他。
见沈念回头看过来便知道他做完题了,对他笑了笑便起了身。
沈念也笑了下,轻声收拾了课桌,背着书包走向后门和顾执一起离开了。
自从顾执两年前入学之后,他总是像今天这样,每次放学都会过来沈念的教室外面等他,教室里人多的时候就站在走廊里,晚自习没什么人的话会进来坐着,所有人都知道沈念有一个脾气很怪,但长得很帅的弟弟,谁跟他说话他也不理,谁问他什么他也不答,倒是沈念一个眼神他就笑了。
十点多的校园,除了高三的教室还亮着灯以外,到处都很安静,顾执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拎着沈念的和他慢悠悠的往车棚走。
“等很久了吗?我没怎么注意时间。”
“不久。”顾执说:“你做你的题,不用管我。”
到了车棚,顾执把那辆山地车开了锁推了出来,这才把书包递给沈念,自己跨上了车。
这辆山地车是顾执送给沈念的,沈念16岁的生日,他悄悄给沈念准备了惊喜,一辆虽然比不过梁秋那辆,却也差不了多少的山地车。
沈念当时很惊讶,毕竟因为游晓月不喜欢他,他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庆祝过生日,久而久之也就没人记得,就连他自己也都忘了,但顾执去翻户口本知道了他的生日。
不明白他从哪里来的钱,毕竟这个价格是他负担不起的,可顾执却笑笑,反问沈念:
“念念是忘记我之前捡废品攒的钱了吗?”
沈念想起来了,也想起他曾经想吃炸串却不肯自己付钱的时候对自己说过‘我的钱还有别的用处’。
那个时候沈念一直以为他所说的‘别的用处’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以防将来离开的时候依旧是一场空,却没想到他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他不舍得花,所以他过年的时候肯接受沈崇山的红包,原来都是为了这个礼物。
顾执说:“当初因为我而让念念失去的,我都会一点点的还回来。”
这辆车沈念骑着载过顾执,高三之后顾执就没让沈念骑过了,他说沈念看起来实在是太累了,在后座纵然不能睡,可靠着他闭目眼神一会儿也是好的。
沈念跨上了顾执特意装上的后座,打了个哈欠,热气透过布料传到顾执的肌肤,不由的让他回头看了沈念一眼,正看到沈念要闭嘴猫一样的慵懒模样,连开口说话的语气都柔了几分:
“念念困了?”
“有点。”沈念拍拍他的侧腰:“走了。”
“好。”
出了学校之后,风也大了起来,沈念浑浑噩噩的状态也被吹的清醒了一些,抬头看着眼前的顾执,突然意识到顾执这两年也不知道吃什么吃的,竟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明明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在班里还能坐前三排,可上次去顾执班里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坐在最后一排了。
骑了十来分钟便到了沈崇山帮他们租住的单元楼。
高三学业重,晚自习最早也要十点结束,如果再回到城中村的话,沈念也就没多少时间能睡了。
但即便如此沈念依然没想过住宿,他知道顾执不会同意,也不愿意,就是两个人都住校他也不愿意,可顾执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沈念这么辛苦,便主动联系沈崇山,让他回来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间。
房子旧了点,但胜在便宜,虽说刚租的时候脏乱差,但住了半年多,已经被顾执和沈念收拾的很干净了。
车子锁在楼道里,两个人上楼的时候沈念又开始打哈欠,顾执重新把他的书包拎在手里:“怎么这么困呢?我还想说给你煮碗面吃呢。”
“不吃了。”沈念跟在顾执身后上楼:“洗个澡就睡了。”
顾执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租住的房子在三楼,顾执走进去开了门,站在门口等沈念进来之后关了门,又反锁了。
这些细微的小事儿沈念都已经习惯交给顾执做了,完全没再担心的想要往浴室走,却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顾执拉住了手,他下意识的回身差一点撞到顾执,好在顾执撑住了他,还没等沈念问一句怎么了,顾执的手就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没见过你这样,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沈念站在原地让他摸体温,手大概测不出来,顾执又用额头抵住他的,感受到他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温度才确定他是真的没发烧,可能只是因为太累了。
顾执没有再打扰他:“那念念快去洗漱,不做饭了,我去给你热个牛奶。”
“好。”沈念转身往浴室走,进去的时候不忘嘱咐他:“你自己也喝一杯。”
沈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换了短袖和短裤,顾执从小厨房里拿着牛奶走过来递给他:
“怎么又不吹头发?”
“有点热。”沈念喝了一口牛奶:“这样凉快。”
“要睡觉了。”顾执小声抱怨了句,去浴室里把吹风机拿出来了,趁着沈念喝牛奶就站在边上给他吹头发,这种事情这两年沈念经历的太多了,多的沈念都习惯了,尤其是高三之后,他甚至越来越多的感觉顾执才是两人之中年龄稍大的那个。
“顾执。”沈念小声叫了他一句。
吹风机声音太大,顾执没听清,但他听到了沈念的声音,关掉吹风机垂眸看他:“念念在说什么?”
“我说……”沈念抬头看他:“我叫你哥吧?”
“嗯?”顾执笑了起来:“为什么?我像念念哥哥吗?”
“嗯。”沈念点头给予肯定:“我明明比你大,可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你照顾我比较多,更像哥哥。”
顾执笑着没说话,似乎是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大概是他也觉得好奇,便点了头:“那念念叫一声,我听听。”
说叫哥的是沈念,临叫出口的时候犹豫的也是沈念。
到底是比自己小两岁,沈念不太好开口,于是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喊他:“执哥。”
顾执却没什么反应的看着沈念,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沈念自己也觉得有点怪怪的,笑了下,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下的牛奶喝完,拿过了顾执手中的吹风机开始自己吹头发,顾执这才反应过来,笑了起来:
“我喜欢念念这么喊我。”
第一次有人这么喊自己,又因为是沈念喊的,就好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独有的,顾执很喜欢这样,很喜欢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做的,共同拥有的。
可沈念没理他,顾执于是在沈念的面前蹲下身来抬头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念念以后就这么喊我好不好?”
沈念没应他,但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两年来沈念越来越爱笑了,就连梁秋都这么说,说他当初让顾执陪在身边,是个正确的选择。
——
周末的时候沈念和顾执回了蒹葭巷看秦奶奶。
去年冬天秦奶奶在自家院里摔了一跤,因为是大清早所以几个小时后才被人发现送到了医院,胯骨骨折,本来是可以手术治疗的,恢复的也快,可检查的时候发现秦奶奶还有高血压心脏病,身体达不到手术指标,只能静养。
邻居给秦奶奶的儿女都打了电话通知,但人却是一周后才回来的,那个时候蒹葭巷的邻居们已经轮流照顾了秦奶奶一段时间,秦奶奶也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在床上躺着静养的时候,能不吃就不吃,能不喝就不喝,尽可能的不给照顾她的邻居添麻烦,任谁劝都没有用,几天的时间就消瘦了许多。
原本以为儿女们回来就好了,能给秦奶奶更多的照顾,但却并没有,他们谁都没有留下的意思,也没谁有把秦奶奶接到身边照顾的想法,他们兄妹甚至当着秦奶奶的面就争吵的面红耳赤,互相推卸责任,动静大的整个蒹葭巷都听到了,最后还是张爷爷气势如虹的吼了一声:
“都滚!她秦如梅以后我照顾了,用不着你们这两个白眼狼!都给我滚!”
说着张爷爷就从墙边拿了扫帚将秦奶奶的儿子女儿像扫垃圾一样的全部赶出了家门,院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一直和秦奶奶不对付的张爷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明这样的态度。
可张爷爷似乎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进了屋,抬手用袖子把秦奶奶脸上的眼泪都擦净了:
“早就跟你说过,指望你那两个孩子不如指望我,现在死心了吗?”
秦奶奶一把年纪在床上哭的泣不成声,张爷爷就那么坐在一旁不停的给她擦泪,一开始还嘴硬像之前斗嘴的时候一样往秦奶奶心窝子上戳,说她不会教孩子,说她的孩子就是白眼狼,可后来看着秦奶奶伤心的模样到底是软了心,又小心翼翼的哄着: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有我呢吗?我一个人就能把你照顾的好好的,就算死也死你后头,把你体体面面的送走,用不着他们。”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原来刀子嘴豆腐心的张爷爷喜欢秦奶奶,悄悄喜欢了很多年,尊重秦奶奶的意愿,从不表示什么一直将这份心意藏在了心里。
沈念和顾执这天进门的时候只有秦奶奶一个人在家,她正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眼神呆呆的像是看着什么,又像是没看着,沈念喊了她两声才反应过来,看到沈念和顾执便笑了起来:
“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