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沈兰珏过去希望事情圆满的习惯仍有所残留,表现出的一点便是他总不忍心看人尴尬,会为人出来圆场。
王栩虽不领他的情,但为了在阿寅面前展示出一个从未有过心理创伤的他,还是将花签亮出接话道:“绿荫红妆一样浓。”
沈兰珏了然,笑起来赞道:“夹竹桃,既有桃之妍丽,又有竹之长青,是好花。”
王栩与之虚与委蛇,应付道:“承殿下吉言。”事实上他看到签文而脸色变色正是因为与沈兰珏想的恰恰相反。
夹竹桃似竹似桃,却又非竹非桃,岂不是说他不伦不类?况且夹竹桃剧毒,签文未免是在影射他心思歹毒。
这花签倒是有些门道。
他默默想着,将签换了一面在手中摩挲,若无其事道:“芳姿劲节,同庚者共饮一杯。”
沈兰息与他是同年所生,这会儿举杯陪饮。两人虽是同饮,却极生疏,连举杯示意的动作也没有。
谢荇收了签盒没再交给旁人,因轮着她自己来摇了。她双手拿着签筒摇摇,就有花签从缝隙中掉出。
花签落在桌上,人人都瞧见了。上方是一朵海棠,写着“且教桃李闹春风”。
许清如看了笑道:“这应景,大女郎向来是最谦虚最可靠的。”
女郎们跟着点头表示赞同,同样觉得这支海棠签很适合谢荇。这句诗文写的是海棠之谦虚,而谢家大女郎谢荇也是有着相同的美好品格的。
谈漪漪问:“这个怎么解?”
谢荇削葱根似的手指将花签拾起,念起签文注解:“芳心莫轻吐,桃花代饮一杯。”她念着念着拿签的手指不由紧了紧,瞬间有些恍惚。
这签她若是在许多年前抽到,就是一句谶言了。如今在眼下抽到,更像是对她过去总结之后的告诫。
她当年便是轻吐芳心才上了姓冯的当,时过境迁,她还是要保持警惕,不能再一次被骗了。
“还没人抽着桃花。”司月一直记着花签,此时点出无人代饮这一点。
“一会儿谁抽着了谁喝。”谢苗嬉皮笑脸,倒是忘了把自己也坑进去了,她也还没抽呢。
谢荷没好气地捏捏她脸,警告道:“一会儿我若是抽到了桃花你便等着挨打吧。”
谢苗瞪大眼睛:“我好冤枉,你若抽到桃花也是你自己抽的,又不是我帮你抽的。”
谢荇听到姐妹拌嘴才回过神来,微微笑道:“好了,该你了,阿荷。”
谢荷拿过签筒,睨着谢苗摇签。花签应声掉落,谢荷眼疾手快地将伸手一拍,将花签盖住。谢苗看上去比谢荷还激动,催促道:“快看,是什么。”
谢荷小心翼翼地将花签纳入手中瞧了一眼才笑起来,同谢苗道:“不是桃花。”
她说着将花签示众,签上是一朵茉莉,签文是“爱把间花带满头”。
谢荷很喜欢这道签。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茉莉,而是这句签文正是说女郎沐浴后爱将茉莉编作饰品带满头,她想着这是个好寓意,愿京城的女郎们也能都穿上她设计的新衣。
谢荷喜滋滋地将花签翻了一面,念注解道:“第一香,同姓者共饮一杯。”
谢家兄妹同饮,谢苗抿一小口念念有词:“还得喝你的酒。”
谢荷将酒杯放下,这才将签筒推回桌子中央。
谢荇扫了眼名册,糟心。她到底已经很能驾驭自己的情绪,语气平静道:“崔小将军,请。”
崔骜这会儿脑袋简直要挨在桌上,方才他就在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不过也没人管他这种行为,毕竟他不捣乱已经很好。他长途奔行赶回,如今终于到了谢府见到周寅,身上的担子突然卸去,疲惫便不可阻挡地卷了来。
他的眼皮有千斤重,摇摇欲坠的。若不是想着在这里睡去太不给阿寅面子,他直想趴下呼呼大睡。
这会儿他正在勉强与睡魔作斗争,在昏昏沉沉中听到自己被点名,常年在军队中的本能将他立刻从昏睡边缘拉回,整个人清醒过来。
众人看到他瞬间精神的模样,即使平日对他意见很大,这会儿也无法取笑他这个样子。他这模样足见边关战事紧张。
崔骜对上各种各样的眼神,全无被人发现自己快睡着的尴尬,问:“做什么?”他说完就只盯着周寅看,根本不管身边其他人。
谢荇无波无澜:“请摇签。”
崔骜并不是什么泥腿子出身,过去他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即使他不爱玩这些东西,也耳濡目染地见识许多。现在叫他摇签并不是对牛弹琴,他知道该怎么玩。所以他一把抓过签筒,向天上一抛,待签筒落下来时他如头顶长了眼睛一样稳稳接住。
一支签掉落出来。
崔骜对自己抽到的是什么签并不在意,眼珠子都要黏在周寅身上。
周寅对他笑笑,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签。
签文是反面向上,注解出现在人前,上面写着“dú • lì疏篱,自饮三杯”。
崔骜这才听话地将签拿起,只见上绘菊花,下附一句“花开不并百花丛”。他文化造诣着实很浅,知道自己抽中的是菊花,却不大明白这句签文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他倒是明白一句话叫做人淡如菊,因而看到自己抽到了菊花签还是很想笑的。只不过今日是阿寅生辰,他难得没有反骨,而是随大流地念了上面的签文,还好没有生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