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已经消退了不少。
李筠忙走过来扶住严争鸣,解放了程潜的手,程潜就默默地跟在一边,目光始终不抬,低头盯着眼前的地面。
四个人一路无言地回到了在青龙岛上暂居的住处。
“算了吧铜钱,”严争鸣见程潜脸色始终不对劲,有点怕他真的去shā • rén越货,于是有点笨拙地劝道,“本来也是你先打别人脸的,换谁谁也受不了,这时候就别得理不让人了。”
李筠没料到有生之年还能从大师兄嘴里听到这样圣光普照的话,顿时惊悚地看了他一眼,哆嗦着抬起手,伸手探了一下大师兄的脑门。
程潜一声不吭。
严争鸣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僵尸一样地转过半个身体,伸手微微抬起程潜的下巴,带了几分惊奇地说道:“哎哟,铜钱,哭了?”
不知怎么的,这个发现让严争鸣有点心花怒放,连伤也不那么疼了,他美滋滋地翘起残了一半的尾巴,颤颤巍巍地臭美道:“难道是因为心疼你师兄我?唉,感念你这一片孝心,要么我特赐你今天来给本掌门端茶倒水吧。”
程潜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滚!”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院子。
严争鸣四下找寻一番,扫见一处门廊的黑石头柱子,指挥李筠道:“扶我去那边。”
李筠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连忙架着他到了石柱近前,见严争鸣目不转睛地望着石柱,有些忧心地问道:“怎么……大师兄,这门柱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不妥,”严争鸣欣然答道,“挺清楚的。”
李筠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心里顿时青筋暴跳地蹦出一句话:“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严争鸣对着反光的石头,将自己的形象打量一番,认为肩头这一点小伤无伤大雅,病梅也别有风姿,他依然魅力无穷。
程潜那通红的眼眶,让严争鸣有种奇特的感觉,好像一只整天对他爱答不理,没事还给自己一口的小狼崽突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舔他的伤口一样,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在这样的熨帖里,严掌门“哎呀啊哟”地带着他那屁大的一条小伤口,娇弱地扶着墙进了屋,在一干道童们的鸡飞狗跳中,美美地当起了一碰就碎的花瓶。
第35章
青龙台前惹出了事端之后,不用严争鸣吩咐,扶摇派上下连同道童在内,就全都减少了外出的次数,他们自上而下地无师自通了何为“收敛”。
程潜将每天练剑的时间又延长了一个时辰,固定和师兄弟们喂招,转眼百日的仙市进入了尾声,程潜一手“上下求索”已经是融会贯通。
逆境逼人,连本来不学无术的韩渊都知道用功了,李筠在某日午睡起床摆弄九连环的时候第一次产生了气感,谁也说不清他这是因什么而入道的,师父不在了,李筠第一次碰符咒刻刀只好由大师兄代为传授。
及至仙市最后一日,韩渊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麻衣,出门去了一趟,傍晚才回来,他回来时怀里揣着一包点心,边走边吃,引得正在院里玩的水坑馋得不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眼巴巴地跟着流哈喇子。
“不行啊小师妹,”韩渊毫不负责地说道,“人家说小孩不能吃大人的东西,会噎死的。”
水坑有半口能锯木头的ru牙,根本不信他的危言耸听,眼看那一包点心已经见了底,水坑情急之下吐出了她有生以来第一句话:“嘶……嘶……嘶哄!”
韩渊脚步一顿,讶异地说道:“呀,你都会说话了吗?”
水坑一看有门,立刻双拳紧握,憋得脸红脖子粗,拼了小命似的又叫了一声:“嘶哄!”
“真好。”韩渊毫无诚意地夸完,一点表示都没有,径自吃着东西往前走去——他早年当叫花子当出了毛病,蹭别人吃喝是一把好手,别人万万动不了他嘴里的食。
水坑顿时急了,将师兄们嘱咐的不许乱飞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骤然伸出控制得越发纯属的翅膀,扑腾着向韩渊追了上去。
正巧,程潜和李筠从外面走进来。
程潜一看见那熟悉的大翅膀,顿时脸色一沉,低声喝道:“下来!”
水坑怕程潜,因为撒娇耍赖这一招对其他师兄都管用,唯有对三师兄不行,三师兄严于待人,更是苛刻待己,从来说一不二,水坑生怕自己的晚饭飞走,忙一个跟头折了下来,一屁墩坐在地上,瘪了瘪嘴,愣是没敢在程潜面前哭。
程潜一手拎着一篮子花枝,另一只手里还夹着几本书,面沉似水瞪了水坑一眼,心里也有点发愁。
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天妖,倘若被其他心怀叵测的修士觊觎,会落个什么下场?
而且真有个万一,没人能替她讨回公道,她毕竟不是人,在很多修士眼里,不是人,那就是物件,哪怕她是妖后之女、半妖之身,与那些豢养的小宠物恐怕也没什么区别。
李筠见程潜又要发作水坑,忙摆手道:“算了小潜,她什么都不懂,指望她自己记得住,还不如我们想个什么法子不让她再飞。”
“我前几天确实找到了一个能封妖血的符咒,”程潜道,“只是还不知道有几成的把握能做出来。”
李筠虽然刚开始接触符咒,却也更加深刻地了解了其博大精深之处,忙道:“你可不要又贸然动那些没见过的符咒。”
程潜没有正面答话,只是笑了笑掀过话题,转向韩渊道:“你今天又去哪了?”
“打探消息,”韩渊嘴里嚼着吃的,含含糊糊地道,“这些天我都查清楚了,那个找我们麻烦的那个黑炭脸名叫张大森,现在也入了讲经堂,使剑的那个叫张二林,是他亲弟弟,落选了,明天仙市一结束,他就得离开青龙岛。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散修们无门无派,很喜欢自己抱团,张大森他们现在已经笼络了一伙人,以后得多提防他们。”
韩渊有一手本事堪称绝技——街头巷陌,只要别人有只言片语说走了嘴,他就都打探得到。
李筠问道:“那天那个拿扇子的人又是谁?”
韩渊脸色微沉:“那个我们惹不起,他是青龙岛的人,名叫做周涵正,是讲经堂的左护法,讲经堂一共左右两个护法,脸很方的那个女的,记得么?她是右护法。”
这说的是唐晚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