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百谷铺,池虞神清气爽。
挞雷见她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百思不解。
虽然是花她自己的钱,但是挞雷还是忍不住关心道:“可是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多粮啊!”
池虞折好纸契,心情正好,看挞雷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傻子就解释道:“如今局势紧张,粮草当然多多益善,再不济到时候再卖回给他们这些奸商,我还能有赚。”
说别人奸,她这小脑瓜也转得飞快。
“不过,通州真的会打仗吗?”
池虞的愉悦不过一瞬,抬眼看着挞雷的时候,她已经带上忧愁。
她惆怅往后动荡的日子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生于富贵,长于繁华,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动荡。
听说战乱的时候,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光是这两个词都让人本能抗拒和惧怕。
可是偏偏她如今还没法有多远躲多远。
霍惊弦去前线,她就非得跟去前线,身不由己。
挞雷压低声音,“这不好说。”
地动山摇来临前,蝼蚁先知晓。
就像沙城的粮价早早就受到了影响,虽然无人敢说,无人敢想,但事态的变化总是悄然而至。
挞雷虽不好说,可是乾北营也已经开始全体戒备,巡视的密度和人数明显增多。
就连池虞这样的编外人都能嗅出空气中的紧绷气氛。
池虞抱着从沙城置办的东西在高处远眺,乾北营里一切还井然有序,身经百战的将士们对于战事并没有平民百姓那么畏惧。
军匠们升着炉火,没日没夜地挥动着火钳铁锤,火花四溅,砰砰砰的锻铁声此起彼伏,成为了军营里除了口号声外最持续不断的声响。
士卒们进出频繁,轮番在营地戒备范围内操练着阵型。
在这个众人繁忙的时刻,池虞决定去找聂光。
聂光所处的伙房帐也并不轻松,上千头羊已经宰了一半,用花椒姜片腌制去味后又被涂上盐巴、硭硝做成腊肉,一串串挂在竹竿上。
几只黑色细犬围着圈坐在一旁,吐着舌头,口水流了一地。
聂光蹲在灶边用粗管往里面吹着炉火,黑红的脸被火光映着,明暗交替地晃动着,他听见轻快的脚步声,抬起头撇了一眼池虞。
“你来这里做什么?”
池虞把手里的东西齐齐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粉,大声宣布道:“我有一个想法!”
她把地上的袋子一一打开,手指着道:“我二婶平日里不喜喝汤药,她都会让大夫给她炼制成药丸,方便携带又容易入口,我就想你那难吃的解毒草是不是也可以如法炮制。”
聂光眉头紧锁,沟壑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他不喜这个来自燕都贵女,听罢就用鼻腔哼出气来。
做成药丸的事不是没有试过,可是忙起来的时候谁记得吃药。
“你别忙着拒绝呀!你看我这里还有梅干、阿胶、红果再加荞麦粉一拌,梅干压苦,红果去涩,阿胶补血助气!既能生津祛毒还能饱腹,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军粮丸!”
聂光转头瞪着她,挑刺道:“呵,梅干、红果也就算了,阿胶多贵,你供应得起整个军队吗?”
池虞都忘记了,乾北军有点穷啊!
理想总是要折服在现实上。
池虞苦恼地垂下脑袋,惆怅地叹了口气。
聂光看着刚刚还斗志昂然忽然就变成霜打茄子一样的少女,蹙了蹙本就沟壑深刻的眉心,过了片刻他松开眉心转过头去,嘟哝般说了一句:“红芦草。”
池虞缓缓抬头:“……?”
聂光低下头,拿着火钳拨动着炉灶里的炭木,连眼神都吝啬于她。
“我说,红芦草也是补血助气的。”
池虞眼睛一亮,看着聂光弯唇灿笑。
这别扭的老头,明明也是感兴趣!
红芦草是通州很常见的一种药草,聂光吩咐人去营外找了一些回来,一炷香的功夫就摘了一簸箕。
红芦草杆子细长,带着暗红的斑点,像是血溅在上面凝固了。
聂光将红芦草过水切碎后裹在纱布里放进了瓦罐,解毒草也如法炮制,两种草杆都只取其汁液。
放凉后再和切碎了的梅干和红果一起拌进荞麦粉中,搓成拇指大的丸子,上火蒸熟。
池虞提的意,自然要身先士卒,她伸手先拿了一颗。
刚放进口里时还挺正常的,咬了一口后五花八门的味道就在她的口腔里炸开,那味道直冲天灵盖,铺天盖地的酸和苦、涩和腥席卷了她的味蕾。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难怪世人都说纸上谈兵终觉浅,满脑子都是绝妙点子的她想出来的‘美食’真是人间惨案。
她错了。
它们不是互相压制的关系,它们是互相融合的关系!
聂光看不出她复杂的表情到底表达的是好还是不好,只能开口询问:“怎……么样?”
池虞眼眶盈着一层泪花,委婉道:“就……挺提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