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仿佛是猎手锁定猎物般阴鸷森寒。
池虞一下如坠冰窟,鬓边的冷汗也随之滑了下来。
她往后一缩脖子,横起的圆木会阻挡着两方的视线。
可是下面却……没了动静?
池虞就像北边的傻狍子,偏是那种死到临头还想多看一眼的性子。
于是她壮起胆子,伸出头再往下偷瞄一眼。
却发现下面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仿佛刚刚那一晃眼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出来的画面。
世上有绿眼睛的人虽然少,可是池虞却并非没有见过。
曾几何时她也在燕都就见过一个异族的奴隶,有着一双让她惊叹的绿色眼睛。
池虞怀着侥幸的心,暗暗呼出一口气。
几名北狄人吃饱喝足骑上马就走了,池虞和格根塔娜在屋顶上耐着性子吹着秋风晒着太阳,确定北狄人不会杀个回马枪,她们才又顺着□□原路爬了下去。
“咳哼!”
脚刚落地,人还没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一声重咳。
池虞扭过头,一张笑脸就飞扬起来,快到让人咋舌。
“驼老伯,好巧,又见面了!”
其实池虞早就认出他们几人的声音,可是碍于之前他们只见过一面,况且还是不怎么愉快的收尾,这才没有贸然求救。
格桑塔娜摇晃着脑袋,左右看了一眼。
“你们也认识呀!”
听她这口气,池虞才吃惊:“你也认识?”
格桑塔娜笑道:“在通州谁不认识驼老,小时候我阿爸要打我都是驼老罩着的!”
在通州生活的牧民,对于几族的态度没有她想的那么泾渭分明。
虽然是大周人,但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久了,就逐渐变成边缘化了,他们既不在乎大周,也不排斥西丹和北狄。
驼老伯口里嚼着一根草根,对两人一视同仁的冷漠。
“快走,你们俩被发现了。”
“不会吧!我们躲那么好,这也能被看见了?”格桑塔娜露出一副‘我年纪小但是你也不能骗我’的模样。
“其实我也瞧见了。”池虞拉了一下格桑塔娜的胳膊,“那个男人刚刚抬头往上瞄了一眼。”
大概就是那会发现了她们。
池虞和格桑塔娜两人向驼老头借了一匹马。
格桑塔娜仗义,答应陪她一道去找乾北营的下落。
金兰草原上一匹马载着两个少女冲出羊群。
马踏枯草,黄烟尾随。
旷野之上马蹄声无处可藏,起初只有她们这一匹,可渐渐的却多了起来。
格桑塔娜回头看了一眼,“哇,好多北狄人!”
“都是追你的?”
格桑塔娜这几日没有招惹北狄人,只当都是池虞惹来的。
池虞不敢回头看,但是也能听出后面纷至沓来声响,铁蹄声砰砰砸在地面上。
至少十匹马以上!
可池虞也委屈,北狄人又不认识她,追她做什么?
“……我不知道。”
迎着猎猎狂风开口说话,风就不客气地往喉咙里灌,刚说几个字,口腔里就满是沙土枯草的味道。
池虞觉得座下的老马似乎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与后面追兵的距离也在逐渐拉小。
她甚至都能闻到北狄人身上那股浓烈的兽皮袄子味道。
糟!她要被抓住了!
****
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穿过徐徐升起的熏香,静悄悄地伸进了帷幔。
下一瞬,那个手腕忽然遭到一股大力的钳制,紧接连手带人直接被掀翻甩到对面的博古架上。
哐当一声巨响。
博古架上的竹简不抗冲击,如积雪一样轰然砸下,砸得那人闷哼一声。
霍惊弦撑身而起,急剧喘息,背上的伤口有崩裂的预兆。
门外一人正经过,听见屋中响动,顿时惊呼大叫冲了进来。
“臭小子,老夫不是说不能乱动伤口,这好不容易缝合的,再裂开……”
待他昏花老眼一看屋子内的情况,白神医又急忙刹住脚,步伐未停,脚跟一转,泥鳅一般又往回溜。
“来人啊!——有刺客!”
刺客?
霍惊弦被这两字刺激了一下神经,他一晃脑袋想甩开积压在脑海的昏沉,伸出手挑开垂帘,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黑衣人,眼神惊人寒凉。
那个人惊诧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待看清里面的人并非池家小姐,吃惊之余连忙拔身而起,朝着窗子扑去。
霍惊弦起身想追,可是背后的伤口刹那撕裂一般的剧痛,让他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了。
池虞院子里的护院小厮一股脑涌了进来,带着棒子、棍子不知所措的挤在了门口往里面看。
霍惊弦正撑着床柱站着,好不容易压下翻涌而上的血气。
“来人年约二十五六,中等偏瘦,擅用左手,耳旁有一黑痣。”
众人听着他的话,犹在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