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勿惧。
池虞想到袖子里的血书,心忽然有些涩,有些胀。
霍惊弦究竟遭遇了什么,她无从得知。
但是,他受着如此重伤,一人在荒僻的石穴里,却还要考虑她。
他给翻星治伤,是为了留下给她。
他自己则忍着伤痛扛过漫漫长夜,甚至一度在濒死的边缘。
如今这样的局面,池虞怪他,将他视为罪魁祸首。
可是真的错在他吗?
错在这离奇的变故,错在这莫名其妙的阴阳镯,让他们都身不由己。
霍惊弦为将为帅。
他是通州的铁壁铜墙。
多少人指望着他来保护,他是万万不能死。
可是如今,他甚至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了她的安危之下,他把存活机会让给了她。
池虞心里难受,虽然她出身尊贵,打小奴仆环侍,可是她也从未觉得谁的命是轻,谁的命是重。
更没有想过被人拿来一命换一命。
霍惊弦太狂,真当老天不敢收他?
她若是他的妻,肯定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妻?
池虞倏然回过神,脸开始发烫。
她肯定饿昏头了,怎么能有这样危险的想法!
池虞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清醒点,万不能被这小情小惠触动了底线。
一阵北风吹来,鬓角的碎发轻拂,池虞看向被白云遮去的太阳,愁肠百结。
格桑塔娜爬上树,手作一个拱状搭在自己的眉骨上,眺望远方。
金兰草原地势跌宕,起起伏伏的草海让视线不能一眼望尽。
“西边有一群马队过来了!”格桑塔娜顺着树干往下滑了一会,矫健地往地面一跳。
池虞回过神,连忙朝着翻星的方向冲去:“那我们快跑!”
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早已经被锤炼地反应奇快。
翻星四蹄在地,感知远比她们还早,正不安地尥蹶子,池虞怕它又一溜烟儿跑了,眼明手快拉住它的缰绳,正想去招呼格桑塔娜之时却看见小溪那端也黄烟滚滚。
她险些哭出来:“不成,这边也有人过来了!”
格桑塔娜扭头一看,还真是。
她们俩现在就被一前一后包抄着,竟无处可逃了。
****
深秋时分,太阳已失去仲夏时的威力,照在人身上就仿佛只是加了一层带着余温的薄纱。
院子里的梅树枝桠舒展,将阴影打在檐下坐着的男人身上。
霍惊弦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削着一块木头,雏型微显,依稀是一把剑。
丁甲等人颤巍巍地扎着马步,在微凉的秋风里抖得像被狂风吹过的枯叶。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迷茫和无措,竟无一人能反应过来,事情究竟是如何急转突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们被当作了兵,被霍世子操练了起来。
天气已经寒凉,霍惊弦却大剌剌坐在了石阶之上,两腿一屈一伸,姿态十分自在,端看他这副模样,谁能想到他身上的伤险些要了他的命。
定北王霍家一脉相承的就是筋骨强劲,天赋异禀。
白神医也没见过这样让他打脸的病患,前一天还趴在床上被他痛骂不爱惜身体,后一日就自在地在他面前展示他身体强健非比常人。
他挺闹心的。
虽然闹心,可是还是要挽尊一把,于是他端着一日三餐不能落下的药缓步朝着他走去。
“该喝药了。”十分称职地当个讨人嫌的老大夫。
霍惊弦头没抬,眉头先皱了起来。
白神医自以为摸准他的软肋,开口就道:“不吃药,你这个伤没有半个月好不起来,一直趴着睡容易变丑,变丑了池三小姐恐怕就不会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的碗就被劈夺了过去。
霍惊弦抬头,脸色难看,“休要胡说八道,我和池虞……”
“我懂!我懂!”白神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可声张,不可外传,你放心好了,老夫嘴巴很严的。”
保证了一通,白神医捂着嘴一溜烟儿跑了。
霍惊弦沉着眸看着药碗里的浓汁半响,一抬眸,却撞见八个小厮十六只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他手中的药,顿时变得更烫手。
丁甲嘴巴嚅动了几下,似乎就想要开口。
霍惊弦不给他机会,闷头一股脑喝下了苦到心颤的药,他一抹嘴,对着看他热闹都忘记抖腿的小厮们,挑眉道:“你们每日先扎马步两柱香,往后再增。”
几人的脑子也不笨,活络地转了转,好在这位世子爷也不是天天都在这里看杵着的,苦一天歇一天还是能勉强撑着。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