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一病就是大半月。
霍惊弦因为旧伤加新伤也陪她躺了几天,不过到底身子骨强壮,没过几日就照常训兵、处理军务。
仲春时分,天气已经不再寒凉。
九十春光,葱蔚洇润。
萧瑟一冬的原野,已经生机勃勃。
在大月的悉心照顾下池虞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健康。
今日她难得出了主帐,坐在大月给她搬出来的椅子上,晒着太阳,驱一驱她身上残留的病气。
短短数日,她已经瘦了一大圈。
婴儿肥的脸蛋消瘦下去,露出尖尖的下巴,显得那张脸更苍白脆弱。
像一张娟纸,能透出光,映出浅浅的纹路。
霍惊弦从外回来,就看见她身穿着一身青碧色的罗裙,被削短至肩下的黑发就用一根同色的绸带系在发尾,垂在她单薄的后脊。
那薄纱一样的衣服透出她瘦削的蝴蝶骨痕迹,像是被折断翅膀留下的两处伤痕,异常落寞。
霍惊弦每日摸着,都觉得身.下这俱身躯日渐消瘦,让他心疼、心惊。
池虞两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上,仰头望向天空。
从侧面看去,她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澄澈,倒映着湛蓝的天穹,依然像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表面上创伤看似已经恢复,甚至在看向他的时候那张小脸上会露出浅浅的笑容,还会甜甜唤他夫君。
若不是夜夜共枕之人,都不会察觉池虞几乎难以入眠。
以至于她只能在极度疲倦之下才能昏睡过去。
风雨没能从外面折断她,她却自己从内部开始枯竭。
一天天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霍惊弦绕到她身后,伸手环抱着她,在她耳畔温声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这还是那件事发生后,池虞第一次出乾北营地,霍惊弦只带着翻星和一对海东青。
雷霆成长得很快,骨骼已经强壮得可以飞得与雪煞一般高,两只矛隼在云涛之中竞速。
地面上一匹黑马如箭矢疾射,划开野草碧涛,一直向前奔跑。
池虞迎着拂面而来的春风,望着面前一寸寸展现的碧草连天。
越发觉得天地辽阔,而自己如此渺小。
她的能力如此有限,究竟能做什么?
她既阻止不了国家相争,也保护不了朋友受害,就好像一只小船被卷入了狂浪巨涛之中,只能无助地打着转。
她无法把控自己前进的方向。
她茫然的眸子只能被动地被撞进视野的景物填满。
青翠的草野之后承接着的是一片红色花海,几颗古树伫立在其中。
随着风,轻轻朝着他们摇摆着枝叶。
霍惊弦信马由缰,慢慢靠近,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安宁。
池虞目光往那些艳丽如丹砂一样的野花丛中掠过,看见隐没在其中有许许多多小拱丘,仿佛一块经历了无数创伤的大地,那愈合后却无法抹去的疤痕。
然后她看见了几个光秃的新土包,上面没有野草,也没有野花。
正在翻星行进的方向,在他们前方静静地伫立。
她忽然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心中猛然抽痛,眼睛开始模糊。
氤氲的水汽覆上琉璃,连华光都被遮去。
霍惊弦就在此时用双臂慢慢环起她,用自己灼热的怀抱温暖她冰冷的身躯,他的嗓音就在她耳畔,仿佛是最轻柔的风拂来。
就如她所料想的那般,介绍道:
“这里是乾北军的埋骨地,我的同袍埋于此,我的父亲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