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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行令不过是击鼓传花而已,哪懂这个。玉郡王却没想到这些,他原来都与才子佳人行令,只觉得射覆是寻常的。尊妃也觉得太难为人了,却也不好反驳皇后,而狄秋呢,却恰好是个会的,更恨不得马上就行射覆,好让她露脸。唯独黄芩却摇头,笑道:“皇后好雅兴,但射覆不宜多人行令。不如这样,咱们只从签筒中抽取曲牌,让宫人奏乐,咱们依曲联句,岂不甚美?”皇后闻言便依了。

宫女取来一紫檀嵌螺钿竹筒,里头装着黄松木刻的曲牌三十支,请皇后抽取。皇后取了一支,笑道:“正是《小相思》。”令官又抽了韵,且令尊妃起句,尊妃心想,应以后人好应对为宜,便是起句平平:“半月弯,更漏将阑。”玉郡王便对道:“软语轻,竹笙慢,薄醉胭脂滩。”黄芩微微摇头,只道尊妃起句容易,玉郡王倒像要唱出艳句来,宫宴不宜,忙应声唱道:“正晓明、鲜衣少年,簪花长安。”只把刚刚玉郡王句中的喝酒人说成天明要科举得中的少年,免得此曲落成脂粉艳句。狄秋深知其意,故意唱反调,笑答:“功名浓,欢情淡,薄幸最是人间。”黄芩、玉郡王听了此句,都不禁多看狄秋一眼,却见狄秋故作淡泊,只拿着酒杯浅吟,目视窗外,并不看向旁人。其他的女眷又勉强附了下阙。

皇后便让人把联句写下,只看到:“半月弯,更漏将阑。软语轻,竹笙慢,薄醉胭脂滩。正晓明、鲜衣少年,簪花长安。功名浓,欢情淡,薄幸最是人间。”下阕则是其他人联的:“圆月满,长夜漫漫。孰人歌,孰人扮,酒醉人未散。如何看、酒饱饭足,玉醉倾山。小市坊,大酒馆,人海又是人山。”

皇后只暗道:“难为芩芩将这词从艳句中拉回,不想最后狄秋却仍是这么结尾,虽然此句不俗,但却是脂粉味太浓,毫无雅量。还引得后面那些没见识的都一味往俗粉里对。只是玉郡王是喜欢这样的脂粉气的,怕是更爱狄秋的手笔也未可知。”

那狄春唯恐狄秋强出头,又看其他女眷都无心于此,便笑着提议:“哎,这个不容易,恕我女子无才,都要力尽而亡了!还是莫再对了,我自己罚杯便是!”众人也都笑着应和。皇后也不愿为难,又看玉郡王仍有兴致,便笑道:“你们不爱写我也看出来的,下阕如此勉强。”狄春便道:“狗尾续貂,莫过于此,恳请皇后休让我们再献丑了!”皇后笑道:“我看令妹颇有些才气,倒不如让黄芩妹子、狄秋姑娘以及玉郡王三人分别写下下阕,谁写的好的,大大有赏,若不好就罚杯,如何?”皇后既然开口了,众人便都点头答应。大姑姑便点了一心字香,让三人于香燃尽之前完成联句。

三人倒是有才,又吃了点子酒,颇有诗兴,便都完成了。且看玉郡王之句:“酒台翻,流萤斑斑。点点灯,星星灿,任谁描银山。少状元、今朝入宫,明日归山。身浮云,眼关山,放马青崖栈。”皇后看罢,只说也符合玉郡王不爱官场爱风流的性情。

又看黄芩之句,乃依着众人的下阕写的:“更漏满,月华如缦。玉簪斜,螺髻懒,醒来客未散。昏惨惨、珠玉璀璨,尊里影残。色悬刀,温柔斩,多少魂归盏。”皇后点头道,总是不落俗套,初看靡靡,到底倒是劝诫酒色之语。

狄秋所言却是:“杯千盏,雅量海涵。为君醉,涂肝胆,相照不相谈。谁又叹、功名得易,知己觅难。相交暂,相见欢,脉脉如水澹澹。”皇后不想狄秋还有这等才情,却又觉得还是黄芩更甚一筹。

狄秋听了黄芩之句,明知自己不如,却道:“可她满口劝诫警示之语,太过贤惠,像郡王这么风流之人,必然嫌她老实巴交,倒显得我的好。”然而,玉郡王却颇觉黄芩气度、言谈颇有天浪之风,十分喜欢,只是狄秋所料又不是全错,玉郡王倒觉得从未见过狄秋这样的闺秀,也是很新奇。

宴毕,玉郡王与母妃乘马车回府。那尊妃笑道:“你今天看来,可有中意的,母亲为你问准了?”玉郡王但笑道:“我看今日的情形,母亲难道不是早已相准了黄姑娘?”尊妃摇头说道:“哪里是?我也是和你一样后知后觉,竟是个傻子,不知皇后早有安排的。既然皇后有了安排,这黄姑娘又是她族妹,又是这样的人品,我自然乐得顺水推舟。”玉郡王便道:“咱们家和皇后、太后家素来是尴尬的,怎么好娶她们家的表小姐?”王妃却道:“你竟然是个呆子!她们既然做这个亲,便是要结好的意思,咱们何必驳她们面子?且那个黄姑娘,模样、人品,那样不如你的意了?得了这样的还不如意,怕只有等天上掉下来个仙女了。”玉郡王便笑笑不语。那王妃却道:“我倒看出来,你又看中了狄侯的千金不是?”玉郡王却叹道:“若是她门第略低一些就好了!”尊王妃便明白,玉郡王欲纳那狄秋为妾,然而狄秋何等尊贵骄傲,是断然不肯的,故有此叹。

回府后,那蕊儿却对王妃道:“虽然如此,但狄小姐若真心爱咱们小王爷,未必不肯委屈些。若小王爷明媒正娶了一双大美人在府内,还顾得了什么天波天浪的?”王妃却道:“你没看见,那狄小姐最是个骄傲的,且若非皇后说亲的缘故,狄小姐乃是公侯嫡女,身份是比黄姑娘高贵的,如何肯屈居其下?”蕊儿却说道:“那倒容易,让她们二人做平妻,这不好了。”尊妃却道:“我看那狄小姐仍未必肯,即使肯了,怕以后后院不宁。”蕊儿却笑道:“既有了两个平妻,她们自然都各使手段要留住小王爷的,这才好让小王爷没那个工夫往外头逛去。”尊妃不觉觉得有理,且暗暗找人问去。皇后闻言颇为恼怒,只说:“这小小一个郡王,胃口倒是挺大的!”太后却道:“这有什么?他素来是这样的。且黄芩的身份说起来是不如狄公嫡女的,如今还算抬举了她。”且黄芩又没有反对,皇后这才答应了。狄春那边倒劝狄秋,道:“你这样的身份,哪里须要和别人两头大。不如找个正经人嫁了,做个当家大奶奶不好?”狄秋却不从,只要嫁给玉郡王,又说:“三年五载的看罢。”狄春苦劝不住,唯有开始筹备嫁妆。狄秋又说:“我们家的嫁妆可不能输给了黄家!”狄春苦笑道:“连原来我的那份都填送进去了。还有什么不足的?”狄秋方满意。

这尊王府也十分破费,要下两份聘礼,但是长子娶亲,也少不得花这个银子的,又逢玉郡王乔迁之喜,郡王府落成,各项银子都似流水一般倾泻,王妃每日过目的单子足有几尺长,也是看得头昏眼花的。另一面,玉郡王一开始得知能娶得双娇,实在是惊喜,回过神来又颇为烦恼,不知怎向傅天浪表白。

傅天浪如何不知道,这事一出来,全京城都沸腾,都说玉郡王喜迎两个绝色佳丽的事,一时上门道贺的、背后议论的,不止千千百百。那银山还问傅天略要否瞒着天浪,傅天略只冷笑道:“怎么?我是他亲兄弟,还要合着外人把他当傻子哄?”故众人不防,天浪很快就听说了。知道这事,天浪心口闷闷的疼了起来,半晌但笑道:“怪道这几天没了影,原来有这样的大事要办。我竟不知道,也没送个礼。”待傅天略来看他,他又与天略说:“咱们虽然富贵不及人,但礼数还是要到的,你做事最妥帖,竟想好包个什么礼的抬过去方是正理。”傅天略冷笑道:“他们府上什么没有?夫人还有两个呢!咱们还能送什么?”傅天浪却笑道:“你倒犯傻了!”傅天略却道:“我犯什么傻?你不是气糊涂了吧?”傅天浪便道:“当初又是你苦劝我,要跟他似寻常一般方好,又不能入他的府,我既不入他的府,还不让他娶妻,这是什么道理?既然要与寻常一般,他娶妻之喜,我岂能不贺?让人听见,像什么?”傅天略闻言沉默半晌,只点头答应:“我何尝不知?礼单我已拟好了,哥哥且过目罢。”银山便从袖中取出一卷礼单,交予傅天浪过目。傅天浪笑道:“咱们家倒是富贵,还有这么多宝贝!”傅天略应道:“咱们可不能失礼。丢不起这个人。”傅天浪又命云枕取了一对碧玉相思环,说道:“我自己不爱金、玉,这个倒是好礼,单子上不妨添上这个。”傅天略认得那是父母遗物,不觉潸然,仍苦笑答应了。

傅天略告辞,小厮们又回外间去了,傅天浪独自在内间榻上歪着,只觉得身心乏力,指尖发颤,浑身仿佛置身冰雪之中,脸色似灰一样。过了半晌,又听了有脚步声,分明是玉郡王。傅天浪心里发冷,嘴里发苦,没什么说的,便背过身来,只是假寐。玉郡王满心怯意,进了内间,见天浪已经睡下了,竟是如释重负,又步到他榻边,摸了他的手,不觉一惊,说道:“怎么这样冷?”便为他掖好了被子才出去。

他出来后,又说:“你们爷最近身子怎么样?”云枕答道:“还是老样子,刚才还醒着的,还和二爷商议了给您的贺礼单子。”玉郡王闻言心弦一颤,又道:“原来他知道了。”云枕冷笑道:“这京城谁不知道?都等着给郡王道喜呢!只是郡王好没意思,怎么这么晚才来告诉?分明是把咱们当外人了。”玉郡王惯了他没大没小的,竟赔笑道:“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又有这个大事、又要搬迁,便十分繁忙,没得抽空,其实心里时刻挂念着。”云枕甩了袖子就去,也不理他。玉郡王颇觉无趣,便径自回府了。

玉郡王刚去了,祁侯又来了后院,自然不是来看傅天浪的,是要来造访傅二爷的。傅天略知道祁侯又来,心里烦厌,但仍笑脸相迎。祁侯笑道:“你来迎我了。”傅天略笑道:“这样的贵客,自然要迎。”说着,傅天略命人看茶。那祁侯坐下来,又说:“我此番来,怕是又招你嫌了。”傅天略笑道:“这话不对!贵客令咱这儿蓬荜生辉,自然欢喜的。”祁侯又笑答:“那我天天来,你欢喜不欢喜?”傅天略十分不欢喜,但仍笑道:“怎么不欢喜?”

祁侯便笑道:“我倒这么想,却没这个闲工夫。”傅天略如释重负,方笑道:“那可惜了。”祁侯却道:“今天来是有十分要紧事要告诉二爷的。”傅天略不以为然道:“是什么要紧事,怎么劳驾您亲来了?打发个人来说也是一样的。”祁侯却道:“此事重大,来的人说不清楚,反倒误了。”傅天略这才打起精神,问道:“是什么事?”祁侯便答道:“原来那商华令求取令兄为内相,帖子已递到了尊王妃处了,请尊王妃做媒了。”傅天略一听,吓得脸不轻,却又定了定神,笑说:“你唬我呢!哪里有这样的事!且尊王妃现在忙着讨两个媳妇儿,怎么有空理这个?”祁侯却道:“原来是商华令求傅天浪,尊王妃才急着办这事,你细打听去,方知我所言不虚。”傅天略却道:“你分明胡说!商华令原来是商华的人,怎么就知道咱们大哥了?还抢着要取?”祁侯却笑道:“全因商华那儿自古就兴取男子为内人,且必要些卫玠一般的人物,方添得体面。故有此风俗,商华令一心爱好南风,不近女色,原来当京官的时候,偶见了令兄一次,牵肠挂肚,如今他承了商华令之职,当了这些年颇有威信,才得了家中长辈允许,是要正经来聘的,意思是不要辱没了令兄这样的人才。”傅天略见祁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心里也不禁信了八分,那紧张便到了九分,担忧又是十分了。

傅天略却道:“尊王妃也不至于管这个。”祁侯却道:“旁人也就罢了,那人是商华五州的司令,难道还不值得王府给个面子?且王妃又犯的着为谁与人结怨?倒不如顺水人情正理。”傅天略五脏如焚,脸色也不对了,忙道:“胡说八道,难道小王爷也不管了?”祁侯笑道:“玉郡王如今还要娶两个老婆,不知要怎么闹呢,怎么管的过来?再说,他亲母做的媒,他当儿子的还能为了个男宠拂逆母命?”傅天略冷眼一瞪,说道:“谁又是‘男宠’?都是子弟之交,谁又比谁高贵些不成?”

祁侯却笑道:“是我说的不好,只是外头人谁不这么觉得?若真高看你们兄弟的,怎么还有今日之事?你且看,商华令虽然一方之霸,但爬到京师来又敢求取哪一个世家子弟?你原是聪明人,这个道理还不懂?”傅天略被他说得无话,恼得快要冒烟,却也只能咬牙不语。祁侯又道:“即便今日之事能躲得过,难保他日。比如这个要取你,那个要灭了教坊,不教你们好好安生,你们又能如何?又说你们置身于此,家族之事还是无继的。以我之见,还是早早讨得太后恩典,光复门楣才是正理。不然到底仍是不明之身。”听了这话,傅天略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又是冷情又是清明的,半晌冷笑道:“绕了一大圈儿,到底还是为了这个事不是?”祁侯苦笑道:“我不是为你好?”傅天略却冷道:“生死是我的,不劳您费心。”祁侯只得悻悻而去。

银山便记起当日夜里,祁侯悄悄问了傅天略是否要讨好太后,傅天略也是这样断然拒绝,如今祁侯又重提此事,前来问询,不想傅天略仍是这个态度,倒也坚决。银山虽不大明白,仍劝道:“太后既然回京了,小侯爷又乐意搭桥铺路的,爷倒倔强?焉能不顾家族性命?”傅天略却冷笑道:“他哪有这个好心?既有好的差事,他自己及他那些心腹亲信无不揽了。如今他劝我之事,你道是什么?”银山便问道:“是什么?我也猜不出来。”傅天略却道:“你有八个脑瓜子都猜不出来的事儿!也是我纵有九个脑瓜子也不够掉的事!”说着,他只看左右无人,便对银山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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