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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在迦蓝舍中服侍,那有毒的八神汤自然该是要给‘迦蓝’吃的,不料却给她吃了,故生了这事。想必太后已经知晓,也已动手了,好不好都是要死的。你这样故弄玄虚也没有用,且不必哄我,你以为你花言巧语,我就会误以为你是救星,对你百依百顺了?”祁侯闻言一笑,道:“我要你百依百顺做什么?我偏喜欢你不理我。”傅天略闻言,颇觉恶心,只道:“阁下有病!”

祁侯却看傅天略仍是弱弱的,便把他按到座位上,又取屏风上的一件衣服给他披上,边说道:“我自然没这个本事,只是峰回路转,有你不知道的。”

傅天略扭头不看他。祁侯苦笑一下,低头看自己的鞋袜染着傅天略呕吐的秽物,便道:“我这身上也臭,熏着你倒不好。我先回去,你好生歇着。”说着,祁侯便告辞离去。

看祁侯离去,他心内似遭火焚,也是躁动难安,又听见外头说话,他便掀起帘子,忽见云娘与杏子站在厅外,要帮忙打扫地板,然银山却不让他们进屋伺候。金山看向他们两母子,眼里也有遮不住的怒气。

傅天略见他们僵持不下,叹了口气,说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么?”那云娘便道:“二爷,可是咱们母子有什么伺候不周到的地方?请二爷明示,我们打死也不冤的。”傅天略仍半边身子隐在纱帘背后,郁郁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各人聚散都是有命的。我明日便让银山将你们的卖身契发还你们,遣散的银子也不短你们的,你们两母子好好过日子去就是了。”云娘闻言,登时淌下泪来:“果然是因为积云那丫头偷盗的事么?我给您磕头就是了!请二爷不要赶走我们!”说着,云娘又跪下来磕头,杏子也忙跟着跪倒。

傅天略只道:“你们俩母子那么难得的能在一起,怎么不好好去过日子,偏赖在这个地方做奴才?京城不是个好地方,你们离得远远的,方能长命百岁。”说完,傅天略又退回帘内,并不理人了。

金山倒没好气的,只恨上他们一家,骂道:“二爷不打死你们,是他的恩典,也是你们的福气,如今还肯发送银子,你们还不感恩、麻利的滚蛋!又在二爷跟前点眼,爷爷我第一个打死,你!”云娘自知无可挽回,方带着杏子离去了。杏子也劝云娘道:“如今能拿银子去了,岂不比在此处当奴才更好?为何不舍得?”云娘只摇头叹息,道:“我原来要报他的大恩如今反不能了。如何不伤感?且我又见他身子内里虚弱,外头却强撑精神,又不惜命不保养,如何不悬心呢?”杏子劝道:“他是个大爷呢,多少奇珍吃不得,有他保养的,你操这个心,不如多想法子把丫头找回来吧!”

他们领了银子便去了,并不知道积云竟就锁在府内,就在西边院子角落的柴房里。金山锁得要紧,这晚到翌日午间,都无人送一茶一饭,积云已颇为虚弱,只躺在柴堆,什么也不念了,只要一碗水。却是突然间,听得门扉渐启,一个仙人般的男子捧着食盒前来。积云挣扎着爬起,睁眼看清,方知道是傅天略,只见傅天略在她身边坐下,积云喉咙干哑,也说不出什么来,只瞪着眼睛,警觉地挪开了一些,却见傅天略拿出了一碗水,放在她身边,柔然说:“入夏了,这儿紧锁着,也怪闷的,吃点八神汤消暑罢。”

她如今这样,只求吃一滴水,就是马溺也能吃得下,何况是这汤。傅天略将八神汤递到她的嘴边,她仰着脖子便吃下去了,入口好似甘霖一般,不觉咕噜咕噜地吃下了大半碗。傅天略柔然笑着点头,说:“好,好,多吃点。”傅天略的神色是那样柔和,好似春风拂柳一样,积云这样虚弱地斜躺着看他,方知道为何人人都说他长得好看,确实是好的,只是凶的时候也太凶了些。

积云胡乱想着,抬眼看傅天略,却见傅天略仍直勾勾的看着她,这令她颇不自在,只低着头。傅天略仍坐在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更不敢抬头了,只挨着柴堆,深感时光缓缓,却又觉得眼前渐渐的眩晕起来,她原本的脸色颇为灰白,如今却慢慢浸上红色。傅天略眼瞅着她身体忽然抽搐起来,好似被丢到陆地的鱼虾一样,身体剧烈地挣动、打挺、弹跳,忽而起,忽而伏,口里发出嘶哑的哀鸣,那样的凄厉,好似被人掐住了咽喉,过了好一会儿,她这剧烈的动静方渐渐平息下来,犹如煮熟了的虾,挣动弹跳过后,便扭曲的蜷缩起来头足相就,状甚骇人。傅天略刚刚何等冷静,如今忽而怕了起来,看着此女的尸体,突觉恶心,又冲了出柴房,干呕起来。金山、银山守在外头,见傅天略这样,忙推门进去,一看便吓着了。那金山忙说:“二爷何须自己动手做这腌臜事?难道二爷不信我?”傅天略苦笑道:“我不信你,还带你来吗?你个呆子!这事是我做的,以后若有什么,我自己担待。你们只做不知道。”金山闻言,虎目蕴泪,又说:“哪有主子受过、奴才撇清的道理?横竖主仆生死是一处的!”银山闻言,也笑中带泪戏道:“往日金山还说呢,‘主人家做贼,咱们销赃,主人家shā • rén,咱们埋尸’,不想还成了真的了。”金山也笑了,说:“怪我一张乌鸦嘴,也不知道多说两句好话。我原该说让咱们少爷做状元,咱们也做个拉马的,也是好的。”

傅天略摇头叹气,只道:“咱们只把这个料理了再说。”金山便说:“我只去取了草席将她卷了,在乱葬岗挖个坑埋掉。”银山却摇头道:“不妥。这死相不寻常,被人看到要闹起来倒不好收拾了。”傅天略又道:“我倒已想好了。”银山便笑道:“还是主人家小心细致。”傅天略叹道:“我做出这样的事,哪里称得上‘小心细致’?秋花入葬的那个绿珠园,是咱们家的产业,里头又都是倡伎的坟墓,都没人问的。就把她葬在菀官那地儿罢。”金山忙道:“可不是么?现成的倒还忘了!”

傅天略见积云已死,心中的怨气却没消散,竟反似更沉重了,且有心心念念伏骄男的安危,夜不成眠,黎明天刚有些困倦,略眯了一会子,却忽然听见外头敲锣打鼓的,炸得他头痛欲裂,闷闷的起来,却见银山满脸喜色地进屋,笑道:“竟是大喜事!”傅天略倒没心情,只淡淡问道:“什么大喜事?”银山便道:“祁侯说伏骄男必定得救,原来说的是这件。”傅天略听了,脸上的沉重扫了大半,睁大了眼睛问:“什么喜事?”银山笑道:“原来伏依依……该死该死,伏王后从塞外回来了。”傅天略闻言惊愕,说道:“怎么可能?她不是在外藩做王后了么?且那藩王不是在作乱?”银山却道:“伏王后大义灭亲,将藩王毒杀,与其弟伏忍惟率了部众来降,皇帝十分欣喜,封伏忍惟为大将军、伏氏为神圣王后。如今锣鼓喧天,正是迎伏圣后回京呢。”傅天略闻言,心宽了大半,又道:“他们也厉害,不动声色地暗度陈仓,竟回到这儿来了。也怪道祁侯说不能告诉我,事关机要,怕太后也是得知不久,故临时撤手不杀伏骄男。”这伏忍惟仍在边疆助力平乱,伏圣后回京也是有意思。想必太后此刻也只能对伏后以礼相待罢。

第十回风尘坊风尘付一炬富贵楼富贵成几尘

傅家兄弟苦劝之下,玉郡王终在傅天略弱冠之后住回了郡王府。玉郡王既回去了,问起黄芩来,只说:“我犹记得秋夫人和你说府里用度不足,要把人裁掉的,可裁掉了?”黄芩颇为讶异,说道:“玉郎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玉郡王讪笑道:“可见我确实是甩手掌柜,偶尔问一两句家事还要被笑。故我也不敢问秋夫人,免得她埋怨。”黄芩笑而不语。一旁伺候的佩环却冷笑道:“郡王还不知道呢?咱这秋夫人规矩大得很,只说如今不比从前,郡王的妻妾也太多了些,但郡王却又不理她们,这有什么趣?又说持家艰难,应该削减,本该与郡王裁夺的,只是郡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回来了也未必有这个心情、精神听这些杂务,便自作主张把这些‘没要紧的侍妾’通通散了,又裁了各房的用度。”玉郡王却不恼,只说:“也罢,既如此了也算了,能省俭就好。我也没这个俸禄撑得起这个家。”黄芩便道:“可不是,也不必弄那烈烈轰轰的样子,够吃够穿便可。”佩环则不好说什么了,荆钗又笑道:“两位郡王妃都这样的大体、贤惠,郡王真是好大的福气。”玉郡王讪笑不语。然他问起这个,原是为了请天浪入府,只道府里若姬妾太多不好,如今狄秋既然散了众人,众人也没异议,他也乐得如此。他又想,如今能有傅天浪就足矣,且以昔日养诸多姬妾的财力物力来供养一个天浪,怕也不算苛待了。

黄芩见玉郡王似有什么打算,她也猜着了几分,只是不愿言明,便展颜笑道:“你回来的好,秋姐姐那儿也备好了绸缎布料,等着给玉郎赶制新衣,为的是圣女回朝的喜事。”玉郡王听了她的话,才想起这么一件大事来:“可不是么?当年伏依依被择为圣女,在国寺修行,又以圣女之身远嫁,如今又立奇功,据说今上要将她奉为圣后,可见荣宠。只是当年烧杀了伏骄男的事,不知怎么跟她说明才好。”说着,又是愁容满脸。黄芩好言宽慰道:“原是伏骄男犯法在先,有什么的。且伏骄男是伏圣后什么人?伏骄男是她的外甥还是侄儿的?也是隔得远的,且伏骄男才多大她就出嫁了,二人都没怎么见过,哪来什么情分,她也不会留心的。”伏依依为国之圣女,在修行时生的伏骄男,因此,伏骄男的身世是宫闱秘谈,故玉郡王以为黄芩并不知道,便叹道:“哎,你哪里知道?”黄芩以扇遮脸笑道:“那玉郎也别告诉妾身,妾身也懒怠知道。”玉郡王素知她爱清静,便笑着答应了,又往狄秋房里去。

玉郡王生性温厚,狄秋略卖了可怜处,玉郡王的气便也全消了,只当她任性惯了,并非恶毒之人,只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她如今知错,便不计较。且他又自愧多日不回府,便对狄秋格外温柔些,狄秋喜不自胜,只道:“郡王果然是这样的心慈意软,见面三分情,和傅天浪一起就和傅天浪好,和我一起就和我好。”故狄秋便满以为,只要绊住玉郡王的身子就能绊住他的心了。玉郡王不知道她的心意,还以为她慈软了些,以后天浪入府了都能和气。

不过一个月,玉郡王的绣服便赶了出来,好趁着宫中夏宴。宫宴无聊,玉郡王附和了一下,离宫后便直奔了天浪住处。如今夏日炎炎,傅天浪也贪凉,与傅天略在竹影下纳凉吃茶,摇扇闲聊,却见玉郡王满头大汗的来了。傅天略笑着起身,说道:“拜见郡王爷。”玉郡王见傅天略已弱冠,故发梳在玉冠中,更显得俊逸,却见他一身鸦黑暗花纱衣,反衬得肤色白如霜雪。玉郡王便道:“傅二看起来倒清减了些。”傅天浪便道:“我看着也是。”傅天略笑道:“天气热,吃不下东西,因此瘦了。”玉郡王又打量他,只说:“我记得你系穿红着绿的,怎么倒一身肃静的,且连那些金银珠宝也不戴了?”傅天略便道:“如今年纪大了,还似小子那样穿得五颜六色的,岂不惹人笑话?”玉郡王便笑道:“我看你这样倒比那样好看得多。”傅天略不欲多言,又说:“我看郡王今日也穿得很好。”玉郡王叹道:“快别提了!这些打扮真是热死人!”边说边脱外袍。傅天浪便问道:“是什么宴会?”

玉郡王便道:“伏圣后的亲兄弟又立功了,皇帝颇为欣喜,故而设宴,又让伏后与太后相见。她们是老相识了。”傅天略不觉留了心,只道:“她们可说了什么体己话?”玉郡王笑道:“当着众人说什么体己话?只是伏圣后原为修道人,闻说迦蓝圣宗返京,故要请迦蓝入圣宫讲法,皇太后虽然想留住迦蓝,也不好多番推辞,已应承了。”傅天略闻言,心里落下大石,脸上微露喜色。傅天浪也颇为喜悦,只道:“想必伏圣后定能和迦蓝好好叙经。”玉郡王笑道:“那也是他们的事,不与咱们相干。我只想与你叙。”傅天略闻言,便笑道:“我教坊还有事,先失陪了。”傅天略便告退了,与金山、银山一并行远了。

那傅天浪与玉郡王并肩纳凉,那玉郡王又说:“说纳凉,哪儿都不上咱们府上好。”傅天浪也不答话,便岔开话头,喊道:“云枕呢?”云枕方从不远处走来,笑道:“老爷什么吩咐?”傅天浪说道:“让你去办的事怎么了?也不来回一声。”云枕笑道:“原是要回的,只是见郡王来了,不敢打扰。”玉郡王笑道:“你我有什么好避忌的,你家主人要你办什么事了?”云枕便道:“为的是秋花的生忌。”玉郡王闻言,脸色微变,只道:“我倒忘了。”傅天浪起身,说道:“咱们也去祭一下她罢。”

教坊的倡伎大多命薄如纸,年轻时虽历尽繁华,但多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也无亲人认领,故都葬入绿珠园。傅天浪日前念起秋花,便与玉郡王一同到绿珠园行祭奠之事,且云枕已将一应物品备好,傅天浪与玉郡王到了绿珠园,便烧纸跪拜,垂泪叹息,不在话下。

傅天略得知兄长与玉郡王去了绿珠园,竟有些心虚起来。银山知其意,便说:“他们去秋花那儿,秋花那儿是好地方。另外那儿颇为偏僻,闲逛也逛不到那儿去的。”傅天略方安心些,又道:“还是我自己心虚。”

那玉郡王与傅天浪拜过了秋花,那傅天浪又对守墓奴人说道:“我听说有个莞官是新近去了的,葬在哪儿?”那守墓奴人便引他去了。这一路倒是偏僻荒芜,原来秋花在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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