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无碍。”
郁容:“……”
懒得纠结,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包子,他觉得这身装束太繁琐了,看着就挺碍事的。
真到行动之时,倒是还好,除了一开始觉得怪怪的,没什么特别不方便的感觉。
换了一个地方,除了一开始的陌生感,在花了半上午的时间逛完了园子后,适应良好的郁容逐渐就放开了拘束,漫步在园子里,有一种在现代逛古代景点的错觉,没什么平头百姓身处王府的战兢敬畏之感。
大概是因为,除了神出鬼没的逆鸧郎卫,一整片的园子里,男人口中的下人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郁容驻足在游廊之间,望着满院子盛放的夹竹桃,有点汗颜。
红艳艳的一片花海,看着还挺漂亮,可也没必要种上这么多吧,就算夹竹桃有净化空气、保护环境的功能,但……到底是有毒之物。关键在于,昕之兄面对这么一院子的夹竹桃,居然没有一点心理阴影吗?
真是比他还心宽。
“可欢喜?”
听到男人忽然的询问,郁容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聂昕之低眉注视着他,目光沉静。
郁容对上他的视线,转而又看了看一院子的夹竹桃,语气迟疑:“还……不错?”
植物这种东西,毒不毒的不要紧,重要的是能不能入药,药用价值越高、适用症状越多的,他自然越喜欢了。
夹竹桃内治心疾,利尿祛痰,外消斑秃、甲沟炎,杀虫杀蝇,用途挺多的,且花开好看,观赏性高,确实挺欢喜的。
少刻,郁容突然回过味,昕之兄这样问,该不会……这成片的夹竹桃林,是为他种植的吧?这样的猜测有些自恋,纠结了一会儿,便放弃了追问的打算。
将园子游玩了个遍,日头有些烈了,遂去了书房,满满一书架的医书,是民间书坊买不到的经籍,比荷蛰小院那里的更加珍贵,郁容见之欣喜不已,随手抽出一本,简单翻阅了一下,便是爱不释手。
克制着兴奋的心情,他偏头看向聂昕之,双目明亮:“全部都可以看?”
男人微微颔首,表示:“此处皆为私人藏书,尽可随意。”
郁容闻言喜不自禁,几乎习惯了这人对自己的包容,语气毫不犹豫:“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便将适才翻看的古籍,翻回扉页,准备从头看起,嘴上招呼着,“昕之兄你去忙你的罢。”
聂昕之应了声,却没离开书房,反而来到书桌之后,提笔写着什么。
郁容瞟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注意力集中到医书之上。
废寝忘食。
郁容几乎忘了他到京城是干啥来着的,现在别说取什么龙血竭了,连沧平的城门都没踏进一步,整天就泡在了书房,有时候灵感来了,别苑里也有药房什么的,一套套的工具,除了系统奖励的那几样,比家里的更齐备,研究什么的,制药方便得很。
中间有几天想着,离家好一段日子了,是不是该回去,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跟主人家辞别,天气陡然热起来了。
好在聂昕之的别苑里储备了足够多的冰,消暑什么的不说,还可以自制冷饮,惹得郁容着实舍不得离开了,尽管他会提取制冰的芒硝,可气温太高,光靠自己制作几块冰哪里够用。
如聂昕之这般地位的人家,大夏天的各种享受,让郁容这个从现代来的土包子,叹为观止,譬如“水激扇车”结合“鼓以风轮”的“清暑亭”,堪称旻朝版的“空调房”,凉爽不说,亭内摆放着各色鲜花,芬芳怡人,增添了几许雅静,让人进了就不想再出去。
畏寒又惧热的少年大夫,白天整个人就长在了清暑亭里的画石床上,晚上贪凉还不想走,哪料某一次睡着了,被男人直接抱着送回卧房,感觉特别丢脸,之后便“自觉”了一些……反正,旻国夏天的夜晚不像现代那样热,再加之,卧房四角各放置了一个大“冰鉴”,床上铺着玉席,静心睡着,一觉到天明。
此刻,郁容坐在清暑亭里,喝着聂昕之吩咐下人做给他的砂糖绿豆汤,桌上冰盘里放着瓜果,饿了还有名叫“水晶黄冷团子”的糕点可以垫肚子……再看看前几天被接过来的猫儿们,一只一只趴在冰凉凉的画石床上打着盹儿,忍不住想捂脸。
这日子过得真是太腐败了!
曾经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几乎快被敌人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说好的,取了龙血竭就回家,到现在,连龙血竭的影子也没见着。
郁容原想问问聂昕之,住到这里才倏地发现,那个男人真得特别忙,倒不至于看不到人,对方有大半的时间也在别苑,但是每一天,从早到晚,一直一直有逆鸧郎卫或进或出,向他汇报各种事务,桌子上的公务折子堆成了好几座小山。
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别苑其实是聂昕之的“办公”场所吧。
为了避嫌,郁容便尽量避免去他办公的地方,乃至往往到晚餐时,才能见上对方一面,又因着食不言什么的,导致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问龙血竭的事情。
“咳咳咳……”
郁容回过神,听到这一阵咳嗽,第一时间想到了聂昕之的胞弟,循声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来人三四十岁的样子,面容白皙,身形清瘦,时不时地咳嗽,显然,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郁容连忙起身,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那人先行开口了,语气温和,带着笑意——
“你便是勺子藏着的小桃花?”
郁容:“……”
有听没有懂,“小桃花”该不会指的是他吧?还有,“勺子”是谁?
“先生您是……”
来人又咳了两声,道:“我是勺子他爹。”
……大勺子吗?
郁容赶紧拉回跑马的思绪,绝对不承认刚刚他想到某些方言里“勺子”指代的意思。
便是回过味来。
勺子应该是昕之兄吧……咳!
然后,郁容就惊悚了,后脊发冷——昕之兄他爹,昭贤太子不是早死了吗?
凉风嗖嗖,清暑亭里弥漫着一股寒意。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关大开之日!
第59章
再看这人,长相与聂昕之倒没什么相似之处,却有几分聂暄的感觉——哦,不对,应该是聂暄像对方——同样是看起来不太健康,宿疾在身的感觉。
郁容觉得寒毛直竖,他其实不怕鬼的……
一道极为熟悉的嗓音适时响起:“陛下来此有何贵干?”
陛、陛下?
浮想联翩,脑海里正上演着各种鬼故事的郁容:“……”
“咳咳。”自称“勺子他爹”,其实是当今圣人的中年男人,偏头看着来人,“禁中太热了,便欲出城消消暑,路经此地,想看望一下你。顺带……”说着,视线又转向站在旁边一脸懵忡的少年大夫,笑得和气,“瞧瞧你藏的小桃花。”
郁容眨了眨眼,与圣人的目光相对,背心慢慢渗出冷汗——这一回想到的不是鬼怪邪祟什么的,而是,陡地意识到这位的身份,及其身份在这个时代所代表的意义,便是在他的认知里没有多少对皇权敬畏的意识,可当真遇到这样一位执掌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了些许忐忑。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那一声“小桃花”的说法……尽管圣人用的是戏谑之言,不代表他就察觉不出其中隐含的信息。
后脊更凉了。
到这时,郁容真真切切意识到聂昕之不只是“昕之兄”而已。
虽然他们之间没真正如何如何,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同吃同住,不经意地,彼此间就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然而,他怎么忘了,以聂昕之的身份,怎么可能被允许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不是当成娈物的那种——既不娶妻,又如何延续子嗣?何况,岂止单单是子嗣问题。
聂昕之确实没有父母管束,可头顶上有一个说话比父母之言更具权威性的帝王,关键在于这帝王还是他的至亲长辈。
郁容觉得,不只是背后发寒了,脖子间也凉飕飕的。
出师未捷身先死,断了袖子又断头……真真的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