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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面上的家资尽没,但暗地里的积累还有一些。现在关西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找些亡命之徒也十分的容易。时近年终,强盗也要等钱过年,若能弄笔外快过个有酒有肉有新衣的肥年,没有人会说不愿意的。

过山风是一种毒蛇的名号,也是秦州附近的一伙有名的强人头领,手下有十几个小喽罗。陈缉拿着这些钱收买了他们。劫法场、救陈举,肯定没那个本事,但拿下韩冈的脑袋当个球踢,为自己出口鸟气,陈缉觉得还是没问题。

“四郎很快就会从凤翔押解过来一同受审,要不要先救了四郎出来再说?”黄家老大提出自己的意见,黄家老二也连连点头。

他们自黄德用畏罪自尽之后,便被陈举安排着去凤翔府投了四儿子陈络。凤翔府与秦州不是一路,秦凤路名字中的‘凤’字,来自于凤州,而不是凤翔府。黄家两子的海捕文书,虽然在凤翔府城门前贴着,但没两天就给新的公文盖了去。一人五贯的微薄悬赏,也引不动他人的贪念。而且老母妻儿很快又被陈举送了过来,两人在陈络庇护下,住得很是舒心惬意。

可舒心惬意的日子还不到一个月,便换作陈举倒台了。一封发自秦州的公文,让陈络直接在衙门里被绑下来,托庇陈络的黄家兄弟虽能幸运的逃脱,但家眷又给捉了去。只是这一个月时间,黄家兄弟跟陈络的交情深厚了许多,相对于陈缉,他们还是觉得跟着陈家老三更放心。

“先杀了韩冈,再反过去救四哥。”陈缉不想让韩冈警觉起来,“一月之间便毁了俺陈家几十年的基业,韩贼奸猾过人,再精明不过。若是先救了四哥,必惹得他警觉,到时再难下手!”

相对而言,诛杀韩冈也要比劫囚容易,不会造成多少伤亡,若是反过来就不一定了,伤亡惨重的队伍再想拉去shā • rén,可就难了。

说起韩冈,陈缉就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仅是胥吏家的儿子,但陈缉自幼锦衣玉食,家宅虽然不敢造得过大,以防惹起官人们的嫉心,但内部的陈设却是秦州城中排得上的奢华。哪像现在他藏身的密室,安全虽是安全,但污浊的空气却让人窒息,陈缉何曾住过这等腌臜的房舍。

这一切都是因为韩冈!

陈举里通西夏一案,今天才正式开审,但结果早已预定,陈缉甚至都没心思去打听。他的老子陈举必死无疑,斩首都是轻的,多半还是被活剐,若是聪明点,现在就会自杀。

陈家的数十万贯家产,少不得被瓜分,连仆佣婢女,也会被发卖一空。而陈缉他的浑家和两个心爱的小妾,再过两日就要送进教坊司接客。陈缉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头上戴的幞头已化作了深绿色,苍翠欲滴。

陈缉紧咬着牙,牙龈上滋滋迸出血来:“韩冈那狗贼,不灭他满门,我誓不为人!”

注1:舍是舍人的简称。二舍,就是二公子,二少爷的意思,是对官宦子弟的尊称。

ps:陈举虽然就擒,但还有个儿子逃在外面,这是陈举势力最后一点余波。

第一更。本周强推,还望兄弟们的红票再给力一点,争取把宰执天下推到红票榜的第一页。

第28章夜影憧憧寒光幽(一)

冬日难得的艳阳天,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就是天空有些浑浊,被北风激起的黄土灰尘遮得天际朦朦胧胧,如同蒙了一层澄心堂的透色竹纸,泛着暧昧的灰蓝。积雪也被浮灰掩盖,白雪皑皑的山头上变成了一片昏黄,四野里找不到一丝绿意。

已是冬闲时候,乡村里的生活平静而单调。下龙湾村的村民们到了年终,逢着天气好的日子,要么聚众dǔ • bó,要么就是在晒谷场上摆下龙门阵,闲扯一番。

韩家的三秀才,是如今村民们最好的谈资。村里的里正李癞子,原本在村民心目中,已经是个惹不得的角色;他的亲家黄大瘤有着如狼似虎般的凶狠,比李癞子还要让村民们恐惧;至于两人的后台,号称一手遮天的押司陈举,跺下脚秦州城就要抖一抖,连历任成纪县尹都要避让三分的奢遮人物,在没多少见识到下龙湾一众乡人眼里,那是天老大、皇帝老二、陈举排老三。

但这些个狠辣角色,在刚刚病好韩家的三哥面前,却是土鸡瓦狗一般。李癞子不合为了三亩地跟韩家起了争执,惹怒了韩三秀才。他一出手便让黄大瘤死无葬身之地,再出手使得陈举家破人亡,甚至给两人都安上了个里通西贼的罪名。

村民们虽是淳朴,却都有着农民式的精明,根本不信陈举、黄大瘤会跟西贼有何联络,都知道这是韩家的三秀才做的手脚,少不得竖起大拇指说声秀才厉害,而等到韩冈要当官的消息传来,又改成了韩三官人本事。每天都有一堆人在晒谷场上,把乱七八糟、不知从哪里来的内幕消息说得口沫横飞,好不热闹。

不过这几日,陈举一案开审,据说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涌去了城中,采办年货的同时,顺便看个乐子。下龙湾村的村民们也没例外,倒让村中清净了不少。

陈举的口才了得,又做了三十年胥吏,对法令规条了如指掌,不是靠着诗词歌赋得到官职的儒生可比。在前次的审案中,他几句话就让主审此案的节度推官丢了大脸,让大堂外的看客们大呼过瘾。

但他最大的罪行就是数十万贯的家财,陈举不死,秦州城中涌上来的恶狼,谁也不能安心的分赃。谋叛的罪名,他口才再好也洗脱不去。谋叛在十恶不赦的重罪中排在第三位,仅次于谋反和谋大逆。按刑律是定案即斩,不必等待刑部和大理寺的复审,用此时的说法,唤作‘真犯死罪,决不待时。’

平常的死囚,都是要等到秋后处决,运气好的,其间遇上皇帝大赦天下,便能逃出生天。而韩冈栽给陈举的是‘决不待时’的死罪,定罪之后,便当即拖出去处决——也即是死刑立即执行——连通过京城后台翻盘的机会都不会给他留下。

既然陈举再无可能翻身,韩冈便没兴趣学着村民,跑去看个热闹,若是给人留下行事轻佻,不够稳重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闲暇时不是读书,便是习武。这一日,他拉着表兄李信,找来了王厚、王舜臣和赵隆,一起校验起武艺来。

噌噌弦响,长箭在空中连成一线,仿佛珠链一般,直落三十步外的箭垛,转眼之间,箭垛上便长出了一丛野草花。由稻草扎成的箭垛有水桶桶口一般大小,但王舜臣一口气射出的十二箭,却是密密麻麻的扎在了箭垛中央只有碗口大小的一块地方。

“如何?!”

王舜臣得意的回头,他连续射出十二箭,连大气也没喘一下。以肉眼都跟不上的速度,用着一百二三十斤的力道,还保持着准头,王舜臣的这连珠十二箭,神乎其神,世所罕见。第一次见到这般箭术的王厚看得目瞪口呆,而早有见识的韩冈,也是一阵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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