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越觉得事实当是如此,他感激的抬头看着刘易和程禹,发现他们正微笑着看着自己。韩冈还以微笑,当真是好人啊!
当即提起笔,韩冈先抄考题,再写答案,三下五除二,转眼间,十条试题的答案跃然纸上。行行蝇头小楷,排得整整齐齐。检查过是否有犯杂讳的地方,发现没有问题,他便添上姓名,站起身,将墨迹淋漓的卷子交给两位笑容已经变得勉强的两名流内铨令丞。
“怎么办?”偏厅旁的另一间房中,程禹脸色难看的问着。
刘易默不作声,阴着脸,拿着笔批改韩冈的卷子。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到最后一直连圈了十个圈。放下笔,他呆呆的说着:“十题皆对,无一条错……他干嘛不去考明经?!”
“所以我问你怎么办啊?!”程禹的声音第一次大过刘易,完全气急败坏。
刘易狠狠抬起头,反问着:“这题你来做,你做得出?”
“…………怎么办?”程禹的声音这回小了许多,他是靠诗赋论出身的进士,又不是明经。何况他自入官后,哪还有年轻时熬夜苦读的劲头,当年的才气能剩下三四成就不错了。他又横了刘易一眼,这位老明经怕也是如此,过去的学问全丢下了,才把自己认为难的题目拿出来给韩冈做。
“还有断案!”刘易咬牙发狠,“把登州阿云的那桩案子找给他!”
第42章诡谋暗计何曾伤(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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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禹一愣:“为什么?!”
“嗨……”刘易一叹,为程禹的迟钝,“谋杀自首,可减二等论处的条贯,《律疏》【即《唐律疏议》或称《永徽律疏》】上可没有!”
“啊!”程禹顿时恍然。
韩冈有才学!现在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一块西北来的昆冈璞玉,也许诗赋不成,但经义已烂熟于胸,王韶、吴衍和张守约推荐得没错。王安石的青眼也没错,皇帝的特旨更没错!
既然韩冈才学如此,就不能再抱着侥幸。不论是千头万绪的家产分割,还是证言多矛盾的田产纷争,都不一定能难得住他。宋承唐律,此时通用的《刑统》根本是成于《律疏》的抄袭,两人现在都不能保证韩冈没有看过《刑统》和《律疏》。如果拿出来的案子能用唐律上的条文解决,说不定会正中其下怀。
但阿云案不同,有伤者,有凶手,凶手还认了罪,看似很简单,但却有着一个陷阱在里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用力的点了点头,还没入官的韩冈,必然会踏进陷阱。
韩冈翘首以待,等刘易和程禹再次回来,他立刻露出如阳光般的和煦笑容。前面的几道关那么容易就过去了,最后一题的难度必然不会高。刘、程这两位韩冈还不知道名讳的流内铨令丞,算是他在官场上遇到的最为善意的几个人之一。对他们,韩冈心中好感大生。
韩冈脸上灿烂的微笑刺伤了刘易和程禹脆弱的心灵,在两位令丞的眼里,这位年轻的秦州选人笑容中充满了恶意的讽刺。刘易心中更恨,将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卷宗递到韩冈面前。
韩冈拿过卷宗一翻,笑意更盛,感激之情也更多了几分。正与他猜测的一样,最后的判案更为简单,不是繁琐的家产析分,也不是产业争夺,更不是什么无头公案,而是一桩shā • rén未遂案,罪犯在公堂上自承其罪,要求对此写出判词,写明罪名、判决结果,并所引用的法律条贯。
什么样的考试肯定能得满分?————事先知道标准答案的考试肯定能得满分。
韩冈简直要笑出声来了,这就像是高考考试时,发现所有的考题自己正好都做过,而且连每一题的标准答案也了如指掌。真不知是自己的运气,还是流内铨的铨试就是这么轻易。
这桩案子韩冈看过。登州阿云案,即便是以他对律法的陌生,同时一直以来对通行的《刑统》只是泛泛读过,并未精研,却也照样了如指掌。因为这桩案子,直接引发了变法派与反变法派的一次大规模交锋,从而震动了官场。
就在熙宁元年到二年,一桩闹翻了整个朝堂的shā • rén未遂案,确立了‘谋杀已伤,按问欲举,自首,从谋杀减二等论’这一条律法。如果是普通的士大夫,他们不会关心刑律。但无论前身今身,皆接触过此案的韩冈,又哪会不知?
这一案的案情其实也很简单:登州女子阿云居母丧期间,因叔父贪图聘礼将其许配于农夫韦高,而韦高本人相貌丑陋、年岁又大,阿云不喜,这位彪悍的山东婆娘遂趁夜持刀将韦高连砍十几刀。不过妇人力弱,只是将其砍伤。而当阿云作为嫌疑人被传到官府时,不待审讯,她便自吐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