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的号角,韩冈微微皱了皱眉,不慌不忙的收起了刚刚传到手上的急报,还有铺在桌面上的帐册卷宗。站起身来,轻轻吹灭了油灯。
小帐融入黑暗中,韩冈走出了门外。此时夜色正浓,星汉灿烂,半轮残月挂于天际,将远近群山染上一层银辉。
城内一片喧嚣,被警哨惊动的士兵纷纷离开温暖的被窝。十几名就在城中的军官匆匆赶来,脚步急促,由远而近,立定在韩冈的身前。
韩冈正抬头望了望山巅半月,叹了口气,回头对着众将校道:“恶客临门呐!”
略显轻松的话语,让有些心慌的将校们平静下来。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来到了身后,韩冈侧了侧头,是刘源赶了过来。
韩冈笑了笑,刘源所站的这个位置,可算是一个承诺了,就是想得有些太多。
“田琼!”
韩冈并不入帐点将下令,而是就站在星月之下,点起了城中唯一的一名马军指挥使。
四十多岁才混到一任指挥使的田琼,虽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名将,更没有王舜臣、赵隆那等惊世骇俗的武艺。但他本人在军中多年,凡事领命而行,做事中规中矩,胜为小胜,败则小败,虽不起眼,但足够可靠,是组成了几年来,战无不胜的熙河军的中坚力量。
他听到韩冈命令,当即踏步出列,躬身道:“请机宜吩咐。”
“你速领本部赶赴香子城,为之助守。让王舜臣必须坚守一夜,明日等我解决了骚扰珂诺堡的敌军后,必然会去领兵救援!”
田琼领了韩冈的命令,一名亲兵奉命又将韩冈的令箭递到了他的手中。将令箭揣入怀中,田琼便在行礼之后,匆匆离开。
韩冈不担心珂诺堡的守卫,虽然珂诺堡的重要性远过于香子城,但既然吐蕃人分兵攻打两座城堡,其中必然有一座是主攻方向。
而韩冈的判断……那个主攻方向是香子城,所以要命田琼在骚扰珂诺堡的敌军在抵达堡下之前快点出发。即便是他猜错了,但以珂诺堡眼下的守卫能力,也足以抵挡万人以上的攻击。
田琼走了。做事稳妥的他在赶过来之前,早就命跟在身边的亲兵去通知他麾下的战士。在他刚刚离开不久,韩冈还没有将守城的任务分派下去,一片蹄声便已经猝然响起,穿过吱吱呀呀打开的城门,向南方的香子城赶去了。
“希望田琼不要太急躁。”刘源在渐渐变小的蹄声中,压低声音对韩冈说着,“只要能让香子城中的守军知道他们到了,城中就不会有事了,不一定要进城的。”
“不用担心田琼,王经略会看重他,就是因为他做事一向稳重。”韩冈顿了顿,又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即便是败了,他也能拖延上一阵时间。”
韩冈将任务一一分派下去,谁人该做什么,他早有腹案。而在这之前,也让这些军官们准备过——有备无患一向是韩冈众多座右铭中排得很靠前的一条——现在下令,也不过是走到程序,顺便激励和安抚一下人心。
十几名军官,得到了韩冈的命令后,一个个都赶赴自己的岗位上去。
待身前众官走了个干干净净,韩冈回头看看刘源,又点起了站在外侧的几个亲兵,一一向他们嘱咐:
“让住南二营里的那群民伕准备起来,去军器库中领取战具。”
“拿我的令箭,去军器库中,让狄四打开库门,给民伕们分发战具。一如禁军例,神臂弓包括在其中。”
“去疗养院,将占了五、六两病房的那群人给叫起来,让他们去军器库找他们的老下属……如果有人要问,就说这是我韩冈的严令,违者必斩!”
韩冈回转头来,冲刘源笑了一笑,“两边各自知根知底,想必不需要让我来分派谁该管谁!”
刘源却是越听越是惊骇,月光照在脸上,却是一片发白,最后竟化作一声惊叫,“机宜!此事还请三思!”
驱用叛军、驱用叛军将校,现在都不算什么罪过了。但让广锐将校重新统领其那群来自于广锐军的民伕,重新与他们的部下汇合在一处;让那支已经消失在枢密院和三衙的军籍名簿上的队伍,再一次出现在世间,这个罪名,不是韩冈一介朝官能担当得起的。
“没关系,事急从权。只要能打退贼人,怎么都能说的过去。”
韩冈对此事早有准备,他之前移文调集广锐叛卒组成的乡兵民伕来珂诺堡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虽然沈括在中间克扣了一半,但正好刘源这帮将校也因故折损近半,统领起来也不会变得官多兵少。
即便再是精锐的士兵,也只有在优秀的将校率领下,才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实力。广锐军何能例外?而在之此前,别看刘源这群由将校组成的队伍所向披靡,也别看广锐军卒也同样是能轻易压倒敌军。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尚不及其应有战力的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