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做宰相的时候,还举荐过两名得他们欢心的医生为官。但王雱知道,自家父亲绝不会答应,而王雱本人也不愿这么做。
就是浑家萧氏有些不高兴,自家儿子日后说不定还要求人,怎么能如此吝啬一个官位。
正好此时章惇从荆南寄信来,说荆蛮畏惧符咒,要向王安石讨要个有口才的道士去荆南。愿成虽然不是道士,但他的口才很好,又会符箓咒术,就正好派得上用场。
愿成自到了荆南,便事招摇得很,自号经略大师。只是跟着李资、明夷中一起进山去劝降荆蛮的时候,吃了大亏。李资、明夷中等官吏全都被杀,只有愿成因为荆蛮虔信浮屠、崇信鬼神,才被放了出来。
这样的和尚,当然远远比不上在熙河路立有殊勋的智缘,想必他也不敢要求太多。
‘一件紫衣,也该满足了。’王雱心里想着。慢慢阖起了眼睛,最近想的事太多,头有些疼,精力也有些不济。
萧氏这时拿起手上的衣服,对着灯火比了一比,左比划,右比划。放下来后,对丈夫道:“这吉贝布还真是让人喜欢,比起绸子可要厚实多了,又暖和又轻柔。照着火,根本都不透一丝光。”
“吉贝布?”王雱睁开眼睛,不快的问道,“怎么买这么贵的布料?!用朝中发下来丝绢做衣服不行吗?”
“不贵啊,这又不是琼州黎人的吉贝布。听说是陕西今年刚出来的,自熙河来,价格低了不少,而且一点都不差。”萧氏又举起了只缝起了一半的衣服,给王雱看着,“官人你不是,难道王枢密和那个韩玉昆在给中书的公文里面都没有提?”
王雱仔细,好像没有这么回事,等明日去中书查一查旧档好了。若京城市面上的吉贝布,真的有了出自熙河的货品。靠着足够的税入,河湟很快就能平定了下来。
想着此事,王雱都有些佩服起在熙河开拓了两三年的王韶和韩冈,“一边攻城略地,一边种田织布,这一步步,走得还真是够快的!”
“谁说不是,前两年还听说是要朝廷用几百万石来养着熙河路的兵将,转过脸来,现在就有布料出来了。”
“王韶和韩冈能点石成金啊……他们在熙河之事上用心之深,由此也可见一斑。”王雱感慨着。
开荒种地很多官员都知道,但种什么才能稳固根基,这不是普通官员能想到的了。光是种粮食,不过让一路百姓吃饱,多上一点税赋,根基只扎在当地。但换成是棉布,运到京城发卖后,天下人都知道熙河路有这个特产了,根基已经是扎进了京中。
再过几年,熙河吉贝布的名号传遍天下,就算是文彦博,也不敢轻言放弃。
“是韩冈吧。”王雱猜测着,“其父韩谦益管着熙河屯田事,这两年的熙河丰收都是他的功劳。想必木棉的种植,也少不了他的一份。”
“对了……”萧氏放下了衣服,“说起韩冈,奴家要问问了,小姑的事该怎么办?不是说要跟韩冈结亲吗?前两天还听娘在叹着,这一耽搁就耽搁了一年。小姑转年可都要到二十了。”
王雱一下皱起眉头,脸也沉了下来。提起这事,他就有些心头火。那个韩玉昆,宰相家招他做女婿都不肯一口答应,偏偏要考上进士才肯给个明确的回复。
若是在其他地方,都是女方要求男方只有考上进士,才能成婚。如果考不上的话,女方就另寻他人了。如果女方都不要求女婿的功名,便将女儿嫁过去,哪个士人不是忙着点头答应下来,可有一个像韩冈这么做的?!
从王韶传来的话里,韩冈是不肯被人说成是借助宰相岳父的门路才考上的进士,所以要拖到明年的三月后。才高之人,心高气傲一点王雱能理解,但韩冈这一拖,妹妹可就又大了一岁。
“要是三年前,在进士中挑上一个就好了,小姑十七岁的年纪也正正好。”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都过去三年了。”王雱说是如此说,不过在他的心中,当时若他在京城,肯定要帮着妹妹的选个合适的。绝不可能一拖三年。
“小姑心里怎么想的,你们去问过了吗?”
“二姐还要怎么样?能跟韩冈差不多的人选,现在也不好找了。”王雱抬眼问着妻子,“怎么,是不是二姐跟你说了些什么?”
“倒不是。”萧氏摇着头,“二姐倒没说,心里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来。”
宰相之女二十而未嫁,外面肯定有不少不堪的猜测。对于二妹王旖,王雱心中也有着一份愧疚,“明天我去问问她好了,看看二姐是个什么心意。”
第12章共道佳节早(五)
这些天,韩冈一直在用心读书,不过间中还是跟着王家的子弟、门客来往交流。
王韶的儿女多,多到让韩冈叹为观止。发妻杨氏结缡十五年,育有七个子女,加上妾室生的两个,九人中活到现在的有六个。杨氏过世之后,治平二年继娶的续弦徐氏在王韶前往秦州之前,两年内连生了两个儿子。加上王韶在秦州纳的两名小妾,也生有一子两女。光是儿子的排行,都已排到第十了。
而且生活在王韶府中的这么一大家子,并不仅仅是王韶妻妾儿女的这十几口人,还有王韶的父母、兄弟,从德江乡里前来投奔王韶的亲戚朋友,加上七八个清客,一班家妓,十几名在熙河路用得顺手的亲兵转成的家丁,几十个仆役婢女,差不多有一百三四十号人。这还不包括,朝廷派到执政门下听候使唤的两队厢兵。
除了清客和厢兵之外,在户籍上,这就是一户人家。如此多张嘴,王韶每个月的拿到手上的俸禄,根本经不起流水一般的花销。要不是有着熙河那边的王家商行源源不断的送钱了过来,加上王韶在老家还有一些产业,家计之上早就要捉襟见肘了。
基本上,大宋的官宦人家都是如此。一人得道、鸡犬登天的事,在这个时代十分的正常。一旦升到高位,前来投奔的亲友会是络绎不绝。不止一个重臣感叹过,他们在做州县官时,往往还能天天喝酒吃肉,但升到了侍制之后,却变成了三五天才能吃上一次肉。
韩冈也算来王韶家白吃白喝白住,王韶为了安顿好韩冈,甚至一口气掉了四个男仆,四个婢女来伺候着。侍候他的仆婢,比王韶的长子王廓身边的都要多。
韩冈倒是安居如常,仅仅多了句谢而已。王家的人不会因此而觉得他失礼,韩冈的身份和关系,足以当得起这样的款待。
在所有的打扰韩冈读书习文的访客中,还是王厚来得频繁一些。不过不同于其他客人,想要跟韩冈拉近关系的盘算不同,王厚倒是多为韩冈着想的比较多。
“玉昆,你已经到了京城的事。王相公家有没有去知会一声?”这一天,王厚来见韩冈,便问起了此事。他有些担心韩冈会不会做得太过了一点,“虽然不便去拜见,但最好还是说一下缘由,这样也能在王相公那里说得过去。”
王厚的提点,让韩冈感到几分暖意,点头笑道:“多谢处道兄提醒,不过今天小弟已经遣了人去送信了。王相公和王家的二衙内,都写了信给他们。该说的都说了,希望他们能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