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多多少少认识些文字的男子少说也有四成。
韩冈低头看着报纸,过了一阵,锣鼓声渐渐远去了,马车重新启动,大约一刻钟之后,车速又减了下来。车帘被掀了一下,一个士兵向车中张望,不过被韩冈一瞪,连忙低头告罪,将车帘又放下了。
这是过城门时的检查,当马车再一次启动,终于是出了城。
过了金明池和琼林苑,韩冈的马车停在了路边。下了车,找了家干净点的,又能看到官道的小酒馆中坐下,点了热酒热菜,在火盆边慢慢的喝着。韩信等人也都叫了两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泡着炊饼吃。几个伴当都细嚼慢咽,只有韩信几口吃光,骑着马就向前赶去了,他得先一步去迎上主母和小主人。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韩信带着另一人回来了。
一见来人,几个伴当就跳了起来,“伍四。”“是伍四哥。”是被留在襄州的家丁。
“龙图。”伍四远远地就喊,“夫人和三位娘子,还有哥儿姐儿,就在后面,马上就到!”
韩冈暗骂一声,不过幸好伍四是浓重的西北口音,他叫破自己的身份,听清楚的没几个。只是原本就看着韩冈一行人觉得不对劲的店主,一下就瞅了过来,一脸惊容。
韩冈摇摇头,先一步赶出门去,留着伴当在里面结账。
王旖一行的确没多久便到了,慢慢的停在了守在路旁的韩冈身边。
“爹爹!”当先跳下来的是韩冈的两个儿子,才一个月不见,却感觉又长高了一点,都精神得很。
然后王旖带着素心、云娘一齐下了车,女儿金娘,还有三个抱着孩子的ru母也都下了车来。
一家之主出来迎接妻儿,自然是不合规矩。尤其是重臣,都要自重身份,但韩冈可不在乎。
官道人来人往,车马随即移到了路边上,韩冈对着眼泪汪汪的妻妾,“不要再耽搁了,从襄州道开封,路途遥遥,回到的府中都要好好休息几天……”看看周南没有下车来,问道,“南娘怎么了?”
“南娘妹妹身体有些不适,躺了有两天了。”
第48章辰星惊兆夷王戡(中)
掀开车帘,周南正躺在车中。
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周南脸色有些不好,如玉一般的双颊少了光泽,是病态的苍白。就是柔红如染的唇瓣,也泛着白,不见血色。
“怎么就病了。”韩冈心中一痛。
看见韩冈坐进来,她睁开眼,勉强的展颜笑道:“官人,奴家不要紧。”
长距离的旅行对孕妇来说很是吃力。幸好已经进入了稳定期,要不然韩冈也不敢让她上路,但看现在的模样,还是动了胎气。不过周南身体底子好,又不是头胎,韩冈总算能稍稍放心一点,等回去后,请两个御医来,调养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理了一下周南散乱的发丝,将她身上的棉被盖严实了,韩冈温声道:“先歇一会儿,到家就好了。”
周南轻轻的嗯了一声,乖乖的闭上眼睛。如果还在路上,不论是王旖还是素心、云娘作陪,总会胡思乱想。但在心中最重要的人身边,她就能安心入眠。
离开车厢,王旖过来,在韩冈身边轻声道:“官人,南娘妹妹是路上累的,到了家就好了。”
韩冈点点头:“那就都上车,早点回家休息。”
送了王旖她们上车,韩冈换上了一匹马,陪在车边原路返回。
方才韩冈休息的小酒馆的老板已经出来了,看样子想过来说话,但被韩信拦住,不敢造次,只能悻悻然的站在一边,暗恨自己错失了良机。
回头路走了半个时辰。离开京城一年,家里的三个大一点的孩子,都兴奋的趴在车窗上向外看,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当韩冈陪着家人回到新的府邸,却见门口停着三匹马。而原本聚在门前的访客,却离得远远的站着,且人数少了许多。
韩冈心中生疑,正猜测着究竟是为什么,就听到门前一叠声的在喊,“龙图回来了,龙图回来了。”是韩家司阍的声音。
在司阍的引领下,一个不认识的小黄门匆匆迎了上来,“韩龙图,韩龙图,你可让小人好找。”
韩冈一愣,翻身下马。宫中的内侍,自不会无故上门,难道是天子终于决定要给儿子种痘,想让自己去现场做个见证?
“官人?”马车中王旖惊疑不定。
“没事,你们坐着好了。”韩冈低声安慰,“天子召见,一个月总有个三五趟。”
但王旖如何能安心,让天子空等可不是好事。何况韩冈是在坐衙的时间里跑出来迎接她们的。肯定少不了一个处罚,加上七皇子的事,天子肯定有心结,小事都能变成大事。
小黄门在韩冈面前站定,尖着嗓子:“天子有旨。龙图阁学士、同群牧使韩冈,即刻入宫陛见。”
“臣恭领陛下圣谕。”韩冈恭声领旨,随后回头冲韩信使了个眼色。
韩信心领神会,上前往小黄门的手中照例塞了一份赏钱,凑上去问道:“这位黄门,官家此时召见龙图,不知有何要事?”
小黄门收了钱,低声对韩信道:“辽国出了大事,两府宰执都到了崇政殿,除此之外,官家就只遣人招了龙图入宫。”他吊足了胃口,才解开谜底,“是辽主驾崩!”
接旨之后,韩冈吩咐了家人几句,就上马往宫中去。但听到的消息还是震得他心中阵阵惊涛骇浪,推演着天下大局将会产生的变化。在路上也没有快马加鞭,任凭坐骑小碎步走着。
“龙图,快一点。”小黄门急得恨不得给韩冈的马两鞭子。他抬头看着天色,日头西垂,都已经近黄昏了。
“不,慢一点才好。”韩冈慢悠悠的说道,手上提着马缰,稳如泰山一般。
小黄门惊疑不定,脸色忽青忽白。但看见韩冈的平和淡定的表情,在宫廷中受到的教育让他立刻就醒悟过来:“呃……小人明白,是不能快,是不能快,惹起谣言就糟了。”说着就主动将马缓了下来。
韩冈微微一笑,“黄门明白就好。”
心中还是嗤笑的多。又不是仁宗时,西北连番大败,河北边境又有契丹虎视眈眈,京城中人心惶惶,一夕三惊。那个时候,就是有了紧急军情,宰辅们也必须在路上慢慢走。甚至直接将天子夜中传召的圣谕给挡回去,等到第二天上朝后再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