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心涣散时要难对付得多。”
眼见种谔和李宪都在推脱,徐禧脸上青气闪过,提高了嗓门,厉声反驳道:“两位别忘了,六路出兵,任何两路都有于西贼一较高下的能力。如果按照东、中、西三路来划分,其中任何一路都不会输给西贼。就是高苗二帅之败,也是失察之故,非战之罪。”
“这是没有败阵之前的说法。”李宪摇摇头。
种谔也道:“灵州之役后,西贼声势复振,现在鄜延、河东二路没有办法在后路随时可能被断绝的情况下,守住整个银夏之地。只有先退回夏州、银州,将粮道守稳。”
“谁说没办法?”徐禧挑起了眼眉,朗声道,“官军守住银夏,西贼就只剩兴灵一地能出产粮食。官军夺了盐州,西贼就连财源也一并断了。天气暑热,只要等秋凉便可。水源被毁,一两个月后,也自然会干净下来。”
说的是很听,不是没有道理,但要能做到才行啊。占了灵州,西夏就亡了,但灵州打下来了吗?
李宪和种谔都是暗自摇头,要是能守得住,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撤退,放弃已经夺占的城池和土地?!
徐禧却更加兴奋,脸色涨得通红:“吾曾听闻,兴灵之地,田土肥沃,沟渠以千百计,乃是塞上江南。其地田土半麦半稻,足以支撑百万人食用。不过开战时在四月末,那时麦田还没有完全收割,而稻田更是几个月没有照料,试问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有什么收成?只要能等到秋天,官军的机会可就来了。”
第九章拄剑握槊意未销(二)
为了能达成目的,人总是能变得明察秋毫起来,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不过徐禧的眼光也不差,这番话说得种谔和李宪一时间都难以反驳,甚至隐隐的都有些心动。
不过面临的种种难题,却让两人都不敢接口。秋凉时分,差不多就要到八月底九月初,十几万兵马的吃穿用度,要通过数百里危机四伏的道路来运送,试问后方还能坚持多久?征发的可都是民夫!而且大军在外时间长了,军心士气都是问题,
可当种谔和李宪看到了危机的时候,徐禧他却看到机会。
被堵在瀚海东侧的这些天,他心浮气躁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甚至后悔来了鄜延路这里,要是去了环庆路该有多好?
灭国之功,那是什么样的功劳?!
韩冈区区一灌园竖子,连诗词都做不得,可靠着军功随身,要不是有年纪挡着他,东西两府是摆在他面前任他挑选,但眼下也就只差最后一步了。还有王韶、章惇,两人一个接一个做了枢密副使。
眼下这一战最大的好处是完全没有文官统军,各路主帅都是武职,升官也是往三衙管军的序列去升,他这个担任体量军事的文官,与其他人没有冲突,只要能插手进去,就是仅仅推上一把,也能在通往宰执之路上,跨上一大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高遵裕和苗授的失败,其实不一定全然是坏事。
李宪无奈的摇头,打仗不能光看到好的一面,兵还是同样的兵,为什么会再而衰三而竭,气势弱了,士气衰了,想赢就只能是做梦了,“耶律乙辛到了鸳鸯泺后就没动静了。现在西贼好不容易赢了,肯定会派人去联络他。”
“讹诈而已!”徐禧神采飞扬,说到文采、辩才,朝中比得上他的还真没有几个,“难道他当真敢于挥师南下?想要耶律乙辛脑袋的人,在他身后的可比他面前的要多……”他上身前倾,着重语气强调道:“而且是多得多!”
“就是他分个三五万出来,都让人吃不消。粮道太长了。”李宪愁眉苦脸,面前的这一位应该先去看看沙盘,“钱粮都难以转运,要保住无定河的粮道不是那么容易。”
“盐州南下,可以直通环庆。”徐禧立刻回道,“想想盐州是哪一路拿下来的。”
当环庆、泾原两路失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徐禧只觉得念头通达,思维也变得十分敏锐。
李宪面现难色,“要环庆路运粮给我们,这件事怎么跟高公绰说?”
“灵州一败,高遵裕还能留在鄜延路吗?何况盐州本就是环庆军收复的,还有环庆的五千兵马在,如果官军能守住盐州,日后攻下兴灵后,他也能分润到一点功劳,可以将功赎罪嘛。人同此心,难道说李都知就甘心于区区三百斩首的功劳?”徐禧微微一笑,这样舌辩群儒的感觉真的很好——尽管他辩论的对象一个是阉人,一个是武夫。胜之不武啊!他得意的想着。
李宪脸色发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硬顶天子派来的监军,文官可以、武将偶尔也可以,但他这个宦官,就不怎么方便了。
何况自从出兵以来,除了跟骚扰粮道的西贼打了一场,拿了三百斩首之外,别的功劳就什么也没有了。
从李宪的角度来说,他当然是希望能有所成就的,但眼下的情况并不是可以说稳拿稳的占据银夏,甚至可以说机会和高遵裕苗授战败前官军攻取灵州的几率完全相反,西贼远远强于官军。
李宪没办法,不得不又向种谔使眼色,让他出头来推脱。
种谔权当没看到。
他不是李宪,鄜延路的兵力远远超过河东,如果守住银夏的计划能成功的话,最大的一份功劳必然是他的。
依种谔的本心,自然是希望能领军直驱兴灵,独占全功。战前他对这一战的胜利没有任何怀疑,光靠鄜延路的兵马就足够了——要知道,在这之前,辽夏两国内部同时爆发内乱的消息,不仅仅诱使大宋起兵伐夏,同时也让西夏国内的部族开始分崩离析,只要攻得够快,一脚就能将这座破房子给踢垮。
可自己出兵后又硬生生被叫了回去,不仅仅将官军内部的分裂暴露出来,也给了梁氏兄妹收拾内部的时间,同时还让西夏国中部族看到了辽国对他们的支持——耶律乙辛清扫叛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安定了国中,领军到了鸳鸯泺。
高遵裕和苗授之前的失败,不仅仅是因为决堤放水的缘故。如果速攻的话,何须半月围城?就是放水,也可以找个高地避水,等水退了就再攻过去。以西夏人当时的准备情况,恐怕连地窖里的存粮都不会来得及掘出,而田中的麦子也正式收获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粮草和士气的问题。
种谔恨得牙疼。朝堂中就是一群白痴!
反对速攻的韩冈那时候还知道决不能撤军——这才是真正懂得兵事的文臣——可天子、宰相为了让所有人平分还不存在的伐夏之功,竟硬是将他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