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惊讶归惊讶,眼下若是北域域主不领情,这便闹得有些难看了。
只见师炝的面部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即显现出笑意来:“既是如此,那便是本域主错怪你了,倒是要赔个不是。”
他说什么?赔个不是?
从未见过这般能伸能缩的域主,竟然会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赔罪,半点威严都无,简直是亘古未有之事。
这真的是赫樊的师尊?看上去他二人真是毫无相像之处。
云殊华暗中看了眼其他几位域主的反应,发现大家面色如常,仿佛不觉得师炝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心里的怪异感更强烈了。
他看着师炝的目光上上下下在自己身体上逡巡了个遍,心里不甚舒爽,便拱手道:“域主大人这番话真是折煞弟子了,您维护开典秩序有功,何错之有。”
“好了,既然没什么其他的事,一切如常举行。”沈棠离及时开口打断这场对话,对不远处的礼师招了招手。
景梵静立在殿阶之下,低声道:“小华,过来。”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走去,衣袂翻飞之间,一阵清香涌入师炝鼻间,还不待看清什么,就见雪白的衣衫一角自眼前飘过,再定睛时,少年的手已经稳稳搭在男人手心之上,二人一起踏上镂金玉雕宝座。
“……”师炝沉默不言地看着那师徒二人纠缠在一起的衣袖,思绪翻涌不止。
“师域主,请吧。”
一道温润的嗓音将他唤回神,沈棠离走到他身侧,顺着他的眸光看过去,微微一笑。
“师域主,小弟子年纪轻不懂事,既然仙尊大人都还没发话,你我也不好逾矩管教人,师域主以为呢?”
师炝慨叹道:“仙宗所言极是啊,不过……仙尊这是头一回收徒,走错路也是难免的事,我这个外人到底不便多说些什么。”
沈棠离面上笑意扩大,道:“是啊,那就更不是你我能置喙的事了。”
大殿之上,景梵牵引着云殊华走到那镂金雕瑞兽玉座前,身后默默跟随的惊鹤非常自觉地站在玉座一侧,等着二人落座。
“徒儿还是跟着惊鹤一同在旁侍候为好,”云殊华犹豫道,“若是与师尊一同入座,其他几位域主兴许觉得失了礼数。”
惊鹤听到这句话,脸色一青,使劲对着云殊华眨眼睛。
他可不想和云殊华站在一起,到时岂不是成了全场活靶子,把大家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不必,”景梵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透着毋庸置疑的意味,“有为师在,他们不敢说什么。”
云殊华无法,只得跟着师尊坐了下来。
东域的座位就安置在殿级最高的台阶上,与仙宗的位置靠得很近,托了景梵的福,云殊华只消向下望一眼,大殿与庭院的诸种情形便能尽收眼底,一目了然。
他右手攀着夔首浮雕的座椅边沿,坐在这样居高临下的位置,便不由得表现出几分庄重,看着沈棠离有条不紊地同礼师主持大局,心中颇为安定。
“阴阳一炁,太极一中,正阳初动,天雷翻复。勾合四方之器,保五域以道合,今令众星微传刀火,存静守欲克己以达天音……”
沈棠离的声音如撩拨清泉的琴音,洗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大殿外无数弟子俯首下拜,无人敢发出异响。
“到了各位域主递交玉令的时候了,请吧。”
殿外,四名洛圻山弟子捧着锦盒缓缓进入,向四位域主的方向走去。
云殊华好奇地看着沈棠离从袖中取出一枚玉质的令牌,问道:“这是在做什么?我从未听说过大比上有这个环节。”
“这是可发动各域兵力的玉令,每年各域大比都要将新的玉令全部交到仙宗大人手上,由他调配,”惊鹤凑到他身旁小声道,“这都是下界的老规矩了,你从前在南域没有听说过么?”
“……我以前过的都是深居简出的日子,哪里打听过这些细节,”云殊华信口胡诌道,“既然各域的玉令都要上交,为什么咱们清坞山没有?”
惊鹤撇撇嘴,更惊诧了:“你何时见过清坞山在山下养兵?”
云殊华想了想,确实如此。
除东域外,其他各域自成体系,不仅有养在山上的道修弟子,还有山下无数山庄与培养起来的大批散修,这些都是各域兵力的重要来源,倘遇到什么战事,众域主也好及时调转人力以自保。
反观东域清坞山却简单得很,除了惊鹤与风鹤,师尊似乎没有养过旁的人。
“我们清坞山就没有可供调遣的道修吗?”云殊华思忖道,“若是魔界大军压境,又要如何自保?”
虽说师尊的名号确实足以震慑世人,但总有个万一的情况需要考虑。
惊鹤敛眉,没有回答云殊华这个问题,他将视线投到别处,只当自己没听到。
匆匆入殿的中域弟子中,有一个抱着锦盒的少年格外显眼,正是江澍晚。他虽同身边的同门师兄弟一样穿着紫衣,但站在人群中更显鹤立鸡群,身姿挺拔。
北域域主师炝将身上携带的玉令放入自己手中的锦盒之中,江澍晚合上盖子,转身时目光向殿阶上扫了一眼,恰好对上云殊华的眼神。
这是两人第二次精准对视了,哪怕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云殊华身处如此显眼的高位,身边坐着的又是景梵,自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他只对着江澍晚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