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宗盛邀各界参与宗门大会。
在修真界流言沸沸扬扬传荡到烈火烹油的时刻,万众瞩目的承天宗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解释、不是辟谣。而是举行宗门大会。
“这是什么意思?没听说承天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好像承天宗旗下的四宗六派有一半都‘造反’,要承天宗拿出一个解释。”
“原来有那么多人追随尊者……说起来天水那次浩劫里我家那位也全靠尊者撑起一线生机,这次肯定也要来听听。”
一群群人流在树梢枝叶上低语,说起话来并不遮遮掩掩。
原本各种关于宗门尊者的传闻大家都是听之一笑并不在意,尤其是抹黑两者关系的,更不值一晒。
可这次不同。
如今是九彩珠——尊者唯一的定契物——重新出世。
整个修真界都在关注这次承天宗的“庆典”,只可惜没几个人抱着祝福的念头,熙熙囔囔质疑高声不断。
咚!
长长钟声好似回荡整个天地,来自亘古的声响镇压一片寂静。
深蓝斗篷下的明朝雪稍稍仰起头,望向眼前“承天宗”三个威风赫赫大字。
一行行高山在宗前平地而起、高位坐下一个个接到帖子的名门正派。光光是这些前辈露面的一刻就带来无形压迫。
每一个都是叫的出名号的大能,平时轻易不露面。
这会却齐刷刷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
“这、不像是给尊者的澄清大会啊。”
一个声音小小轻轻扩在外山这些没接到邀请的散修中,疑惑又茫然。
这么大的阵仗……
“欢迎诸君到来——”
承天宗众人出现的一刻席卷过重重高山的风势都为之凝固,气势磅礴皆散在天地,彻底熄灭外山声响。
一个峰主在震慑后笑吟吟开口欢迎,满满是第一宗门的气派。
明朝雪眸瞳稍稍凝固,放在后方的一位胡须结白仙气飘飘老者身上。
承天宗宗主,市面上盛传慧眼识珠救下弃婴的恩人。
这位宗主与她印象中并无差别,依旧神色内敛备受尊崇。可在轮回一遭后,明朝雪隐约察觉到对方的不同。对方发色愈白、长须微卷,内在宛若天雷下逐渐走向衰败的一员。
“行了行了,冠冕堂皇的话说那么多也不怕堵了老朽耳朵。”
层层叠叠黑雾的高山上,外貌年轻俊秀的鬼手老朽大剌剌嗤笑打断,独来独往的他丝毫不惧,砸场子的气息很是浓重。
“第一大宗费了这么大劲,就是请我们来听这些的?”
随着他话音落地,整座山峰骤然鬼哭狼嚎几要改变一方天色。
承天宗峰主不动声色袖袍内手指一划想改变天下,却被鬼哭狠狠震慑一道差点当众出丑。
“自然是有大事请诸位一观。”
承天宗宗主亲自开口的一瞬间苍穹已恢复万里无云的碧蓝浩瀚。鬼手老朽神情一凝,宗主面不改色慈和继续。
“众位知道天道桎梏许久,数千年未有能飞升之人。”
宗主话一出口连两侧重山上的大能们都为之严肃。
很快,惊讶神情出现在他们脸上。
“——今请诸位至于此就是为了告知。承天宗在上千年推算中,终于寻得能破除天道禁锢的真正人选!”
哗啦。
难以遏制的轩然里,一位貌美少女款款走了上前。
她如花似玉仙气纵横,袖摆翩飞中飘然若天仙降临人间,声色娇美轻扬,美人如玉气势如虹,“吾名亦轻尘。”
轻道亦轻尘。
狂妄。何其狂妄的名字。
这名头实在是太过庞大,完完全全将尊者消息压过,众人半是惊愕半是哗然。
独自立在枝上的明朝雪摩挲腕间的动作顿了顿,一个名字在她心中浮起:观棋。
这是自己的二弟子。观棋。
轮回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弟子,如今回想起来只有几百年前教导时对方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听话的模样。
和现在意气风华睥睨四方的样子比起来像是两个人。
“亦轻尘是承天宗上千年来推算出的、打破天道桎梏的真正人选。”
从前几百年里号称“打破天道束缚”的可从来都是尊者。鬼手老朽眉心一皱就要拍案而起。
宗主慈悲为怀,摆袖间正气凛然化气为势直接拦下鬼手老朽的动作。
“我知道各位想问什么。这曾经是属于敬恩的名头。但现在是物归原主、拨乱反正,回到真正的位置。”
敬恩。
明朝雪眨了下眼,如画容颜隐在斗篷之内,从遥远回忆中记起这个名字。
自己其实并没有对外真正的“露面”过。在世人眼中“尊者”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等她踏上修真一日千里展露天赋后更是所有人都叫她“尊者”。
她自己都差点忘记自己曾经的这个名字。
自己其实并不是如市井传闻所说“被宗主捡到亲自抚养”。
在她遥远又模模糊糊的幼年记忆中,有一大批一大批的同年龄幼儿一起训练、共同走上修真道路。
只是自己一踏入修真后便出类拔萃超脱众人,才被第一个赐下了名号。
敬恩。寓意敬重宗门、不忘恩情。
“怎么可能?几百年里常识不都是尊者才是破天的人选?怎么现在又换人了?”
“承天宗算了上千年难道之前还算错了?”
哗然不断。
众人敬仰感恩尊者,可少有见过真容的。流传最广的只有尊者在天火降世时力挽狂澜的背影。所有荣誉都堆积在承天宗头上。
但是尊者将会成为第一个飞升之人的流言早传得浩浩荡荡无人不知。
也是直到此刻,众人才惊觉承天宗其实从没往外介绍过尊者,更别说像这番公开承认。
很快就有人认出高台上自称“亦轻尘”的人正是从前尊者的二徒弟。
那时候可还不叫这个名字。
“吾曾名‘观棋’,承天宗‘观’字辈。”
亦轻尘豪情万丈气势不凡,大大方方承认,“尊者曾是我的师尊,自尊者逝世后我自然悲痛欲绝,而后才发现属于我的使命。”
倾诉天地的一番话下来,每个人都知道亦轻尘才是天选之人。
从前尊者修为的高升一日千里、救世的英武荣耀,好似全都是靠“天选之人的师父”这个名头、沾了天选之人亦轻尘的因果光彩。
“今日是师尊离世百年之数。我将燃尽师尊送的弥天帕,以敬告师尊转世之灵。”
亦轻尘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持高举起一方巾帕法器,稳稳往前走去要送到正前方的宗门大鼎上烧燃。
“燃鼎”可是足以代表承天宗的荣耀一举,也可见亦轻尘在宗门的地位。
“尊者都没举行过‘燃鼎’。这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承天宗嫡系啊。”
“听说她正是尊者最疼爱的徒弟。如果尊者以前是沾了她的因果,那尊者的那些善果报在她身上也一样吧。”
“她还特意用尊者赠物进行‘燃鼎’,对尊者如此敬重——那先前那些传闻肯定都是假的。”
一些窃窃私语很快在外山中扬起。
时不时有不知名的人点起先前“九彩珠”事件,反反复复用这位“最受疼爱二徒弟”“真正的天才”来陈述因果:
既然尊者最疼爱的这位都认下承天宗,那其他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听了个流言蜚语就指指点点?
毕竟和死物九彩珠比起来,这可是个大活人呢。
孰轻孰重自有定论。
明朝雪指尖摩挲手腕上的枝叶,耳边不断听到各处的辩白。
“最疼爱的徒弟啊……”她斗篷下的眸色浅淡,视线落在遥遥高处二徒弟肩膀上。一缕几不可见的黑灰熟悉地扎眼。
这位最疼爱的徒弟居然就是禁锢她上百年锁链的幕后之人。
“你真的尊师重道、想祭告师尊之灵吗。”
经过上百年摧残的嗓音严重受损,哪怕是轻声呢喃依旧如沙石粗哑,在此刻又轻飘飘地乘风而起。
直直钻入高处万众瞩目之人的耳中。
(2)
“你真的尊师重道、想祭告师尊之灵吗。”
意气风发又端正严谨的亦轻尘心中突然冒出如此一句问话。
怎么可能!
亦轻尘在心里不由嗤笑起来,深埋了近千年的怨怼和恼怒在这个时刻莫名翻涌沸腾。
只要一想起无时无刻弥漫在耳边关于“尊者”的吹捧、哪怕对方死去上百年也依旧光辉的名声,亦轻尘就犹如热火焚烧般难以忍受。
谁都没注意到她肩头尘埃般的黑灰。
恶鬼幡本就是极恶极易撼动人心的邪物。哪怕消磨上百年,依旧能轻易蛊惑人心。
亦轻尘一步步往前走去,走到大鼎面前就要投下弥天帕。看着手中师尊赐下的帕子,无形恶念被勾得火起。
——明明是那个人抢了自己的机缘、顶替了自己名声。所有赞誉本该都是自己的。
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一个冒牌货,哪里配得上这些!
轰隆!
大鼎内原本平和的青紫焰火骤然升腾而起、如长长火龙急速侵向苍穹,厉声咆哮。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