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赐娴顺他目光,朝黑漆漆的前路瞅了瞅,又跟兄长道:“那阿兄可千万不能欺负陆侍郎。》し”
这墙头草!
元钰心气郁结,恨恨道:“你这丫头……小心我拧你胳膊肘!先回去,拣枝就在前边不远候你。”
她撇撇嘴,闷闷地转身走了,刚走几步又回头叮嘱:“你们有话好好讲,不许打架啊!”
两人都没理她。
她便站定了道:“你们应好了我才走。”
陆时卿和元钰齐齐叹口气,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等她走没了影,元钰才道:“舍妹既说元某不分青红皂白,还请陆侍郎给个解释,元某好听一听。”
陆时卿笑了笑:“元将军,今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回去问县主便是,陆某嘴里的解释,您听了也未必信,何必多此一举?”
元钰一噎。
他淡淡道:“我留元将军在此,是想问一句,您预备何时令县主回姚州?”
怎么的,这是要赶人?
元钰横了眉:“陆侍郎眼下是以什么身份掺和元某家事?咱们赐娴爱在长安住多久就住多久,与您何干?”
陆时卿默了默道:“此事的确与陆某无干,却和您元家息息相关。元将军可曾听闻‘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说法?”
“山林之外风雨飘摇,老虎令豺狼替它把守山口,护卫百兽。有一日,一只狼崽闯进了虎洞。老虎忌惮豺狼凶猛,亦碍于它对山林不可或缺之用,任这只狼崽在里头玩乐,好吃好喝供它。”
“但狼是狼,虎是虎。焉知表面看来慈眉善目的老虎心里不是想着,将狼崽牢牢捏在手心,好免去或有一朝,豺狼伙同百兽将它拖下王座的威胁?焉知百兽心里不是想着,尽心竭力讨好这只狼崽,好叫豺狼的爪牙为己所用,借以撕碎它们的老虎?”
元钰的神情闪烁起来。
“这是危机四伏的山林,是百兽相争的天下,饿豹饥鹰,群敌环伺……与虎周旋,不是这只天真的狼崽该做的事。”
他说到这里一顿,朝元钰颔首:“陆某言尽于此,告辞。”
陆时卿说完,回身上马,扯了缰绳正欲扬鞭而去,却听元钰暴跳如雷道:“什么老虎,什么豺狼!陆子澍,你这舌灿莲花的,讲了半天不就是嫌弃咱们赐娴?我原还不赞成你俩这事,如今看来……”他一捋袖子,“我还真就不信我元家搞不定你了,打也要把你打成我妹夫!”
“……”
跟元家人沟通怎么这么困难?是他的暗喻太含蓄了吗?
陆时卿见他一副要冲上来暴揍自己的样子,忙打了个手势止住他:“元将军,您方才答应县主什么了?如你我二人不能和睦共处,恐令她伤心。”
元钰脚步一滞,嘴唇一抿,挥挥手示意他走:“今夜暂且放过你,改日再见,你若还是对赐娴爱搭不理,非叫你吃我拳头不可!”
……
陆时卿回府已是夜深,等彻底沐浴干净,处理完伤口已将黎明,他便干脆不睡了,穿戴齐整后,上了马车往大明宫去。
他到紫宸殿时算得上早,差人通禀后,得知徽宁帝正与尚书左仆射张治先议事,便肃立在殿外稍候。
云破日出,金光普照。他颀长的身影投在脚下的汉白玉石阶上,十一銙金玉带掐腰,在日头下光彩耀目。真要说有什么不谐和之处,怕就是右手手背那一圈惨白的纱布。
他先前给自己包扎时,甚至想过往左手来上一圈一模一样的,到底忍住了。
陆时卿笔挺挺候了许久,不见张治先出,便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这只手,稍稍蹙了下眉头。
他昨夜失控了。他是郑濯的谋士,倘使不是因这一鞭一时动容,绝不会对元钰说那些。
一炷香后,殿内出来个紫色官袍,须发半白的老者,正是张治先。
陆时卿回过神,略一抬眼,上前:“下官见过张仆射。”
张治先以尚书左仆射之身兼同平章事之名,官从二品,是朝中真正掌实权的宰相之一。他捋捋胡须:“陆侍郎夙兴昧旦,勤勉敬慎,是我大周之才。”
陆时卿颔首道:“论此八字,下官不及您千一,更不及圣人万一。”
张治先“呵呵”一笑,眯缝着眼走了,经过他身侧时一顿,偏头低声说了句:“勤之一字本是佳话,陆侍郎却莫使错了道。”
陆时卿转了个身,面向他继续颔首:“下官谨记张仆射教诲,来日必循张仆射之道。”
张治先脚步一停,两撇胡须都抖了抖,回头嗔视着他。无知小儿,不过做了个门下侍郎,便妄称来日将循宰辅之道,还是在这紫宸殿前,好大的口气!
陆时卿接着笑:“张仆射年事已高,还请一路慢行,小心脚下。大周与圣人可不能没有您。”说完,一本正经揖了一礼,将人彻底气走了。
徽宁帝宣了陆时卿进殿,见人笑问:“陆侍郎方才又与张仆射斗嘴皮子了?”
陆时卿给他行礼,回道:“臣惶恐,何敢不敬张仆射。”
徽宁帝还想说笑,抬眼瞧见他作礼的手却是一惊:“陆侍郎这手……?”
他还未来得及答,便有一名宦侍匆匆入殿,凑到徽宁帝耳边小声道:“大家,有元家消息。”
徽宁帝看了眼陆时卿,未压声,道:“直说便是,子澍不是外人。”
宦侍便略直起一些腰背:“大家,暗探来报,说元将军连夜送了澜沧县主出城,看方向应是去姚州的。”
徽宁帝有些意外,挑眉沉声问:“可知何故?”
宦侍答不上来:“这个,探子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