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要指着正房说你走错门了,青儿已肃着脸回话,“是,往后孟公子便是青儿的主子。”
香宁嘴角一抽,心里乱糟糟的,只想着把人赶回去,“不用,我不需要人伺候,她必定看着我是老乡想多加照顾,真没必要,我都多大的人了……”
青儿默默从自己扛着的包袱里取出个小本子来,清亮的嗓音毫无波动地念道,“连主子特地嘱咐了,往后我在您身边伺候,要保证,一,您按时吃饭睡觉;二,您出门披上大毛斗篷,根据天气增减衣物。”
念完了又小心收了本子,抬头一看,这位小主子漂亮的脸蛋红了,不知出神想着什么。他又从包袱里取出个精美的小盒子递过去,“这是连主子的馈岁回礼。”
香宁只觉指尖都在发麻,心跳又快又急,好不容易装作冷静地接过了,打开一瞧竟是个八音盒,上面是个滑冰的小男孩,拧动发条便跟着叮叮咚咚的音乐声转起来。
青儿在一旁专心瞧着,见小主子痴痴的,呆坐了半晌,只茫然地抚着自己心口。
“主子?”青儿唤了一声,见那小人不转动了,上手又为他拧了几圈发条。那叮咚的声音一起,香宁便猛然醒过神来,突然直起身子走到床边,一翻身往床上滚倒了,滚来滚去,一边嘟哝,“完了完了,老子到底怎么回事啊!”过了一阵又跟自己叫板似的嚷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青儿也不去打扰,自去收拾主子的衣柜,一打开来镇定如他都忍不住惊愕地睁圆了眼,僵了半晌才默默将衣裳一件件拿出来,重新叠好再放回去。
临近傍晚,青儿见主子还在床上念“不可能”三字经,只得挑了那件玫瑰红遍地金的袄子送过去,“主子,除夕晚宴您穿这身吧,喜庆。”
香宁瞥了一眼,脸一红,抱着枕头垂着脑袋嘟哝,“我不去了,你去回话时就说我身上不舒服。”
青儿哦了一声,也不收衣服,默默将衣裳放到床头,又忙忙碌碌地收拾屋子各处。
香宁真觉得自己是乌鸦嘴,不过想找个借口不去,结果躺着躺着便觉头疼脑热起来,人也蔫蔫的,青儿见了忙倒了温水来与他喝了,又拿热水巾子敷了额头。
“青儿这就去寻柳先生,一会子宴席开了怕是不得闲。”匆匆忙忙便出去了。
明枫瞧着时辰,换了银红色云锦缎交领长袄来东厢寻他,却见他卧在床上,面色潮红,他一惊,“这是怎么了?”
香宁笑了笑,“头有些晕,许是伤了风吧,没什么大事儿。”
明枫蹙眉,眼里含着担忧,念叨他,“前儿在冰上玩了大半天,又出了汗,怕是那时候就着凉了。我还道你身子骨结实,又有双玉给的斗篷,想来该无事的,不曾想还是积了寒气,我这就打发我院里的童儿去请先生过来。”
香宁喊住他,眼神闪躲,“我院里的青儿已经去请了。”明枫一怔,“青儿?”他记得那孩子是在玉痕馆的书房里伺候的,很是沉稳,办事也妥帖。
香宁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嗯……今儿他突然过来了。”明枫见他神色暗淡,低着头不敢看他,心内叹息一声,慢慢伸出手握住他的拍了拍,轻声道,“身边有个伺候的也好,还是双玉想得周到,知道你跟只皮猴子似的,没人周全着容易将自己折腾病了,眼下可不是如此么?”
香宁鼻子微酸,心里各样思绪如同乱麻一般。又过半刻青儿引小柳进来了,他今儿也难得穿了亮色的衣裳,石榴红缂丝蝴蝶纹样的扣身小袄,头上还簪了蝴蝶的掠儿,越发显得玲珑可爱。
替他瞧过了,往书桌边坐定开了药方叫青儿去煎药,见明枫忧心忡忡的,他甩给香宁一个白眼,“小感风寒,不碍事,吃两天药就好了。他身子骨结实,上回从二楼摔下来几天就好了,你别操心了,这会子宴席也开了,快去吧。”
明枫摇摇头,“我等青儿拿了药回来再走,他还病着,留他一人在屋里孤单,先生去吧。”
小柳往床边一坐,双脚悬空晃了晃,“我也不急,横竖连珏这会儿还在前院吃酒发赏,后院里下人们正排着队到郎主跟前磕头拜年,我已打发人去说了,晚些到也无妨。”
香宁见他们这般顾念自己,只觉心头微热,感动地哽咽一声,“枫哥儿,小芳儿,你们俩对我真好,无以为报,等我好了以身……”
明枫早捏了他的脸笑骂,“又胡说开了!”小柳也瞪他一眼,气鼓鼓的,“叫谁小芳儿呢!小宁子小宁子!”
香宁哈哈笑,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待青儿回来捧了一碗苦涩的药汤喂他喝下了,见他精神不济,便叫他睡下,又吩咐着青儿仔细看顾,二人这才匆忙赴宴去了。
宴席摆在玉痕馆的厅堂里,才进去便觉满目生辉。眉儿穿着桃红缂丝的银鼠袄子,绿竹穿着茜红色绣金小袄,乐音则是一身胭脂红金线缎子小袄,三人坐在一桌,听见声响同时瞧过来,各个春山黛秀,秋水盈眸,又各有姿色,交相辉映。
明枫小柳只朝他们一笑,先到郎主跟前请了安。苏瑶卿穿了凤穿牡丹的朱红色长袄,冰肌玉骨,眉眼冷峭,仍是疏淡的模样,只是眼梢眉角都透出掩不住的风情,真正艳压群芳。
他暂管着后院,也给连珏的房里人都发了赏,又叫旁边捧着托盘的小童上前,淡淡道,“阿眠为诸位亲自缝制了放压岁钱的荷包,难为她堂堂女郎,绣这些个不知用了多少时候,你们好生收着吧。”
明枫和小柳都应了是,见那童儿掀开上面罩着的红绸,里头只剩两个荷包,一个宝蓝色一个柳绿色,样式简单,也没多少刺绣,只是在荷包边角上绣了字儿。
明枫那个绣的是“双玉*枫儿”,小柳的则是“珏*芳”。二人瞧着都弯了唇角,珍重握在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宁子,噗——
郎主美爆!
明天继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连珏在前院发了赏,小吃了几杯酒,也不多留,只嘱咐了乐安乐容子时放炮竹的事便辞了出来。
除夕夜,连府处处张灯结彩,下人们的院落里也都赏了席面,拜过郎主后便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处用年夜饭。连珏远远听到欢声笑语,不由想起前世过年的景象,虽热闹却总觉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到了如今才忽觉找到了归宿。
她瞧着玉痕馆的方向,想起等着自己的男人们,心里涌起一阵热流,唇边泛起深深笑意,提了步子才要回去,这时有个小童裹着斗篷提了灯笼快步走过来,见了连珏忙蹲身请安。
连珏见是玲珑舍的小九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还抱着个药包。后院的一等小厮都在华音馆吃年夜饭,葱儿包子厨艺好,这事儿便揽了过去。他这时跑出来送药,莫不是谁病了?
连珏没来由觉得心头一沉,问道,“你拿了药是要送到哪儿去?”
小九儿脆声道,“回主子,是锦绣阁的孟公子病了,先生去瞧过了,后来又打发人叫奴才送包药丸过去,说是怕公子头疼得歇不住觉,喝些安神的才好。”
半晌没听到主子发话,小九儿悄悄抬起头瞥了眼,只见连主子面沉如水,手背在身后,俊美的轮廓仿若染了风霜似的,冷冽得叫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