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年(16)
四爷没跟进去跟金中州犟,跟说不通的人他懒的费唇舌。
他在外面喊了一声,“妈,你出来一下。”
韩翠娥从炕上下去,娘俩直接去大门口说话。四爷从信封里抽出三十块钱塞过去,“二十是聘礼,得您请个人去人家魏家,这个钱得给。剩下这十块钱,搭上家里的布票看能不能做两床被子,我那边正好请人做木工,桌椅板凳箱子再给准备一套,也就差不多了吧。”
准备这些,其实娶都够了。
但是呢,这里有个东西就是宅子。没宅基地,没屋子。就是在老宅重新盖房子,这也不是三十块钱能办的起的。
韩翠娥知道儿子啥意思,不就是老大这些年为家里吃苦最多吗?十三岁就当劳力用了。
何况,她嫁过来的时候,老大才三岁的年纪。对亲妈记不住,不都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这能没感情吗?
亲的和不亲的要是非放在一起比一下多寡,那肯定是有差别的。但这不能说把孩子从那么一点点拉拔大了,真就撒手不管了。
她捏着这个钱,小声问说,“是那谁给的?”
“我下个月就有工资了,很快就攒出来了,还的起。”四爷说着,就又道,“抓紧给办了吧!”少一个人,少一桩事。
反正不管金中州是怎么想的,韩翠娥自己上了魏家的门,塞给魏红霞二十块钱,“……你收着,以后过日子少不得的。多的也没有,你别嫌弃少。”
魏红霞看着手里的钱,这个还真挺意外的,“婶儿,您看……我这还没去家里见长辈。”
“不讲究这些。真不讲究,大炮那孩子话少,但肯下苦力。你待他好,他肯定能待你更好。你们好好的就行!”说着,尴尬的笑了笑:“你忙着,回头叫大炮带你回家吃饭。”
魏红霞看着手里的钱,有这个礼金,好似她都觉得她没比别人少什么似得。
金家那情况,穷的谁不知道。这钱能是怎么来的?肯定是老四贴来的。
都说后妈不好,可后妈没冻着孩子,没叫孩子饿着,没甩脸子没虐待的,在大事上也没含糊,那这便是后妈,又怎么了呢?
韩翠娥可着这点钱办事,家里的老粗布染了做被褥,又从别人借布票,这也是常有的事,谁家孩子结婚,都先紧着谁家。刚开始的时候还都以为韩翠娥是为了亲儿子的,对象自己谈好的嘛。
借给的时候还打趣呢,韩翠娥只笑。拿着布票,又搭着钱,给一对新人凑凑活活的买了两身布料子。她没给做,而是叫了大炮偷偷的递给他,“拿去给红霞,你的衣裳以后归她管。”又带了一包袱纳好的鞋底,两块黑色的做鞋面的条绒,“都送过去。”
置办这些还剩下两块钱,韩翠娥一块给老大,“留在身上,有个急用省的拿不出钱来。以后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去。”
金司炮拿着,低着头啥话也没说。
韩翠娥就说,“这招赘跟娶媳妇不一样,刚开始人家老当家少不得挑拣。你忍着,别言语。有啥委屈了,回来给我一倒,再出门就不准再带着了。要不然日子就没法过。熬上十几年,等你们有了娃,娃大了,那老两口子也老了,你能当家了,日子就好过了。”
说着就踢了老大一脚,“记下没有?”
老大不躲不闪的,只闷声应了一声,“记下了。”
记下了,就奔你的日子去吧。你们遇上这样的老子,能咋办呢?
准备这些,周围人谁都不知道。直到两人把结婚证领了,大家才知道金家老大招赘出去了。而魏红霞也没瞒着人,招赘了,怎么了?聘礼收了二十,衣裳料子从头到脚一身,铺盖崭新的两床,箱子一对,方桌一个,圈椅一对,小方桌一个,凳子两对,板凳两对。
比你们谁少了啥了?
金中州见人就说,他跟老大断绝关系了,不来往,也不准他带媳妇进家里的门。
那么敢问,这婚事是谁给办的?
金司炮要结婚,亲老子都拦不住。那韩翠娥和老四肯定拦不住。但拦不住,结婚又是大事,人家伸手管了。管的体体面面的。
那你说,这该有啥可讲究人家的。
人人都说,“金老大在金家把苦吃了,老四那都是记着的。”
都夸呢,桐桐将面条端给四爷,“就是钱又不多了。”
四爷就笑,这一天天的花的,就像是过路财神似得。
如今有宿舍了,桐桐住过来了,在这边就能独自开火了。在门外面的屋檐下盘个炉灶,不大,小锅,够做两三个人吃的就行了。
炎炎不好从家里拿粮食,因此白天总是不好意思在这边吃。
桐桐剩了两碗面条过了凉水,点了油给放着呢。晚上叫炎炎当凉面吃也行。
为什么今儿舍得吃细粮了呢?因为四爷那篇文章的‘稿酬’寄来的。现在作家和发表文章的,原则是不给钱的。把这种靠一本书吃饭的叫做什么一本书资本家还是什么,反正文字工作者,除非有编制,其他的那就不给钱了,就是给一些补助。
这些补助怎么给,得看给什么人。像是城里那些人,人家送个演出票之类的。像是四爷这种的农村通讯员,据说是单给争取了一些小票票。省里的粮票,油票、布票,再要么就是毛巾什么的。
这次,报社给了五斤粮票,可算是能改善生活了。这里面得有三斤是需要给金家送回去的。
桐桐将粮票递过去,四爷摆手,“回头蒸一笼包子……”给了粮票也舍不得用,干脆做熟。还不能都给,偷着给一两个叫吃着,要不然金中州还得带三朋四友一块吃。
这一周,气象哨帮着建起来了,四爷正式上班了。一切都慢慢的在步入正轨。
这天一大早,桐桐拿着笔和本正要去气象哨看数据,结果还没出门呢,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桐桐,是你姐还是你妹来了,跟你长的真像。”
啊?
桐桐急匆匆的从农技站的大门出去,看见一姑娘正站在邮局门口四下里张望。
她眼睛眯了眯,这不是林心吗?
原身的双胞胎姐姐。
她喊了一声,“二姐,我在这儿。”
林心转过头来,长的是像,但肯定不会认错,两人的气质一点也不像。
林心背着军绿的帆布包,身上碎花衬衫,下身一条黑裤子,脚上是胶鞋。梳着两根大辫子,垂到胸前来。辫梢用手绢绑了蝴蝶结,引得路过的人都朝她看。
桐桐现在很少照镜子,也没镜子可照。以前还能用知青们的小镜子,现在住过来就没镜子。因此,对自己的长相其实是有些含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