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人取代他。
栉名琥珀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那双熟悉的、不起波澜的,仿佛宝石琢就的红色眼瞳。
身后的齐格飞将梳子放到一旁,动作自然地为他整饰鬓角的碎发。
“可以了,Master。”
他没有应声,将衬衫的领口稍微拽低了些,这才觉得喉咙似乎不那么紧了。
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才走下楼梯,去往酒吧一楼吃早餐。
结果低头一看,靠墙摆放的那张沙发上面空空荡荡,时常坐在那里的赤之王不见踪影——栉名琥珀脚步一顿,登时有些茫然。
早已摸透少年相当固定的作息规律,十束多多良卡着点端着餐盘走过来,里面放着用番茄酱涂出笑脸的培根三明治,旁边摆着两瓶可尔必思。
等到青年弯腰将三明治摆到桌上,栉名琥珀轻声发问。
“赤之王……尊呢?”
察觉到称呼转变所象征的意义,十束略感惊讶地抬起头来,以不带恶意的好奇眼神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在卧室吧?”
他用食指关节抵着下巴,给出了一个十分靠谱的猜测。
“King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好,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了。怎么,琥珀酱找他有事吗?要不再稍微等一等?”
有些犹豫地向二楼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栉名琥珀选择接受对方的建议,在餐桌旁边静静坐下,捧着三明治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然而等到他吃完了一整个三明治、喝完了一瓶可尔必思(另一瓶是留给安娜的),又用松鼠进食的速度慢吞吞吃掉一个苹果充当饭后甜点以后,楼梯处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再等下去,就快要到午饭时间了。”
栉名琥珀对着面前硕果仅存的可尔必思开口,自认十分委婉地表示不想再拖延时间了。
他今天很忙的。
除了要见周防尊,还要去找五条悟转交战利品,然后进行六眼的相关研究,最好今晚之前成功复刻到自己身上。
关系到战力的提升,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于是栉名琥珀站起身来,快步走上楼梯,稍作酝酿之后,抿唇叩响了二楼某间卧室的门。
沉闷的敲击声在走廊中回荡,依旧没有人应声。
伴随着“吱呀”的轻响,虚掩着的门被敲动的力道推开了。
栉名琥珀微微一怔,示意随行的齐格飞停留在门外等候,自己侧过身来,从门扉敞开的缝隙里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房间里的窗帘紧紧拉着,不留一丝缝隙。
尽管已经快要正午,外面阳光明媚,但被深色的厚重布料所阻碍,只能稍微洇出一点点微不可查的亮色,使眼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墙角处的床上传来断断续续、不甚安稳的呼吸声。
他踩着猫一样安静的步子靠近,从床边探出头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细看。
果然,赤色短发的青年正如十束多多良之前所说,依旧处于梦境之中。
但不论是紧紧蹙着、呈现相当明显的“川”字形字样的眉头,还是额边渗出的细密汗珠,都说明这个梦显然并不安宁。
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栉名琥珀最终选择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周防尊的肩膀。
——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青年的状态明显更接近于深陷梦魇之中,绝大部分原因是濒临坠剑所导致的负面状态。如果强行唤醒,只会使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更受刺激罢了。
栉名琥珀有些茫然。
虽然从安娜和十束那里知道周防尊的状态不算好,但有所耳闻和亲眼所见所受到的触动是不同的。
在这之前,作为王者、背负王剑的周防尊哪怕明知自身已至末路,在他面前所展现出来的形象,依旧是强大、暴躁、护短、傲慢而满不在乎的。
暴君无声地嘲弄着宣判剩余寿命的死神,懒洋洋地雄踞在自己的宝座之上。
是吠舞罗的守护者,是赤组的灵魂,是……令安娜由衷信赖的亲人。
“安娜需要你——作为填补‘亲人’这个位置的最佳选项。”
他顿了顿,轻声补充道,“我也一样。”
“所以,你不能现在死掉。”
将食指置于齿间咬破,以渗出的鲜血为墨,栉名琥珀微微弯下腰来,在昏睡的周防尊额头上勾画出一个花纹繁复的六芒星。
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魔法阵发出柔和的白光,整个隐没进皮肤之下,不留丝毫痕迹。
于此同时,青年的眉头也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呼吸重新变得舒缓绵长。
周防尊做了一个梦。
梦的前半部分和近几个月以来千篇一律的那些噩梦相同,依旧是独自一人,置身于遍地荒芜的赤色旷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