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东西啊。”
今天面对的咒灵略微有些棘手。
不过,是相对之前的普通货色来说。
五条悟自始至终打着压阵的名头在一旁划水摸鱼。栉名琥珀稍稍认真起来,花费了近半个小时,在将盘踞在任务地点的超规格特级咒灵研究透彻之后,才干脆利落地给予了致命一击。
已经初具人形的咒灵发出濒死的绝望哀嚎,最终化为一团蓝紫色的烟雾猛然炸开。
烟尘逐渐散去,有什么东西自半空之中坠下,滚落到伤痕累累的水泥地面上。
栉名琥珀定睛一看,是一根相当眼熟的、浅褐色的狰狞枯指。
“——这个,我记得是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吧。”
月灵髓液缠裹在右手之上,化为轻薄便利的银色手套。
水银状的魔术礼装向前延伸将至卷起,随之收回平放于掌心,栉名琥珀将之托起,不甚在意地打量了几眼。
肩膀上的真人猫猫触景生情,被熟悉的咒物勾着回想起了伤心往事。
猫咪用蓬松的大尾巴遮住眼睛,摆明了不想再看见这个让自己沦为宠物的罪魁祸首一眼,态度可谓相当自闭。
之前被栉名琥珀消灭的咒灵,可能是刚刚得到这节手指没有多久,只吸收了其中的部分咒力。
但毕竟是传说级别的咒物,即便将之据为己有却,依然是一幅连正常交流都无法做到的愚蠢模样……根本不配称之为自己的同类。
然而就是这样的货色,走运得到了自己先前苦苦搜寻而不得的宿傩手指,然后在这里果断白给——
是真人细想之下会血压飙升的程度。
虽然咒灵这边也搜集了一些手指,但是已经被发现的大部分,都处在咒术界的掌控之中。
在栉名琥珀身边待得越久,对五条悟的实力有了更为直观的感受,就越是深刻地体味到,所谓的“最强”、究竟有多么实至名归。
但放弃消灭人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只有想办法复活两面宿傩和五条悟分庭抗礼,才能扭转局势这样子。
所以究竟要怎么借助五条悟所信任的搭档——栉名琥珀的宠物这一身份,在不透露具体目的的前提下,将包括宿傩手指在内的一些咒物,从高专偷偷摸摸转运出来呢?
真人猫猫的小脑瓜疯狂转圈,而在另一边,五条悟从栉名琥珀掌心中拈起了此行的战利品,在半空中轻松地抛接了两下。
“嗯,确实呢。”
上次和这件特级咒物碰面的时候,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些基础信息。
如今它再次出现,自诩为栉名琥珀在咒术界领路人的五条悟不遑多让,于回程的途中好好过了一把老师的瘾,将已知的所有信息大体告知了栉名琥珀。
千年之前的诅咒之王、拥有双面四臂的鬼神,“两面宿傩”。
——当时的咒术界近乎纠集所有力量,依旧未能将其击败。
两面宿傩死后,二十根手指化作特级咒物,散落在全国各地。
但即使是这些尸体所化为的死蜡,依旧展现出了惊人的强韧,无法通过任何已知手段破坏。
“若是想彻底将其消灭,只有唯一的途径。”
称不上多么高端的机密,即使真人猫猫就在一旁竖着耳朵,五条悟也没有稍作遮掩的意思。
“找到能够完美承载其中力量的‘容器’,在吞食所有手指之后将其杀死,宿傩就会同容器一起死去。”
……类似于将所有定时炸弹找出,然后一并引爆的危险方法。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忧心传闻中的诅咒之王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复活之后无法控制吗?
“并不是哦。”
相处时间渐久,只需要一个表情一个抬眸、就能体会到对方的所思所想。
五条悟挑了挑眉毛,轻易猜出了栉名琥珀的结论,语气轻快地给予了否定。
“嘛,虽然宿傩的确很强,但如果对上的话,赢的那个人会是我就是了。”
真人猫猫不忿地摇了摇尾巴,但毕竟寄人篱下,没有胆量发表任何不同见解。
虽然青年的话语之中是满盛到几乎漫溢出来的十足自信,但栉名琥珀没有丝毫异议,只是了然开口。
“所以,是‘容器’相当罕有吧。”
“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不过归根结底,那并不是关键所在。”
将眼罩微微向下拽了一些,五条悟露出在浅色睫毛掩映之下、仿佛盛放着整个碧海晴空的苍天之瞳,静静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即便拥有身为‘容器’的资质,但不论如何,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某人为他人牺牲。”
“或许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天分、或许是因为后天的境遇,源于那份过于纯然的本性,在自己未曾意识到的情况下,被懵懵懂懂地推动着,成为了谋求他人幸福的祭品……”
“不管怎么看,都是令人感到悲伤的事吧。”
怀中的真人猫猫下意识抬头看向栉名琥珀,少年沉默地环紧了他。
灵子化的齐格飞今日代替库丘林轮值,陪伴在御主身旁。此时此刻,顺着契约传递而来的是鲜明的怅惘之情,栉名琥珀微微抿唇,听到了耳边响起的、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一切悲剧,皆源于那份过于纯然的本性。
然而若是主角一意孤行,旁观者无论再怎么努力,当真能够做出改变吗?
轿车在吠舞罗门口缓缓停下,隔着车窗和玻璃落地窗,隐约能够看见小萝莉栉名安娜朝着这边探头探脑,不住地搜寻着兄长的身影。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五条悟探过身来,替栉名琥珀拉开了车门。
“就是因为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局,我才会选择成为老师——成为琥珀的搭档。”
若是不明白何为正义何为邪恶,那么只需要看向我就好了;
若是迫切地渴求着某人的陪伴,那么停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若是习惯了为他人实现愿望、以至于对自己的牺牲毫不在意;
并不是感受不到痛苦,而是将在意之人置身于自己之前,理所当然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若是这样的话,如果说有人完全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迫使你作出牺牲,并且你自己也如此笃信着——
那么毫无疑问,我将是唯一的答案。
在栉名琥珀低头走出车厢的间隙、伸出手来抚摸了少年的发顶,将绸缎一般顺滑的银发草草揉乱。
五条悟垂下眼睫,笑眯眯地冲着仰起脸来与自己对视的栉名琥珀眨了眨眼。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要注意照顾好自己哦。”
“明天再过来找你。那么,再见了?”
夜幕降临,钟声敲响。
对栉名琥珀来说,意味着又到了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列车发车的时间。
因为是自从降生之日起就一直每天经历的环节,所以也无所谓习不习惯。
在懂事之前完全不明白两方世界有何区别,等到被家人抛弃之后,似乎也没有做出区别的必要。
像这样在他人的守护之下、怀抱着静谧安宁的心绪睡去,同时知晓即将醒来的归处有人在等候自己,因而产生了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渺茫期待——
似乎是在回到东京之后,在安娜和尊的陪伴之下才逐渐发生的转变。
而另一个世界则要稍晚一些。
一直到犹豫之后下定决心接受了旅团的邀请,来到了库洛洛的身边。
但是现在,因为某个意料之外的负面因素的出现,导致这份不含杂质的渺茫期待之上蒙上了一层阴云。
没错,说的就是你,西索。
原本他不怎么和除库洛洛之外的旅团成员打交道。除了所有人都必须在场的场合,如果库洛洛不在,大部分时间栉名琥珀都更偏向于独处。
老国王的收藏比想象之中更加丰富,加上庆典过后已经封存、重新取出需要时间,也就决定了旅团需要在王宫之中稍作停留,直到深不见底的胃口被珍宝填满为止。
和预想之中相比,无疑要顺利太多。
继之前搜寻七大美色的高强度活动之后,无疑称得上愉快的外出散心时光。
——原本应当是这样的。
结果栉名琥珀设想之中、和原本在海岛国家哈西克的dú • lì日庆典上和库洛洛相处的平静片段并未重演。
已经习惯了在库洛洛身边醒来,睁开眼睛之后会得到青年细心削好切块的苹果和轻声早安。
——然而现在,只要一走出卧室,不出三分钟就会在走廊拐角或者庭院之中与红发的小丑碰面。
后者连假装偶遇都懒得费心表演,只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栉名琥珀。
似乎想要发问,然而却又因为明知得不到任何答案而勉强保持沉默,只是含着微笑目送他加快速度走远。
任何和库洛洛一同出现的场合,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视线在附近徘徊逡巡。
倒不是说具有令人不适的直白恶意。
只是像看到什么有趣的谜面那样,轻易被勾起了探究的心思,然后放任自己沉迷于解析谜题的过程之中,从而取得更为庞大的乐趣。
而现在,这份乐趣的源头,显然就是已经颇感不适的栉名琥珀。
如果说那些明目张胆的打量,还勉强可以凭借与生俱来的钝感尽量无视。
那么在独处之时,毫无被讨厌的自觉——或者说即使有所察觉也毫不在意,红发的小丑依然持之以恒地贴上来,这就非常令人难以忍受了。
之后的某天,栉名琥珀在老国王的温室之中搜寻着可以充当炼金素材的珍稀植物,观察之后终于选定了目标。
他俯下身来,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将一株蓝紫色的鲜艳花卉连根挖出,小心翼翼地抖去了细弱根系上沾染的泥土。
将脑袋搁置在两只前爪之间,定定注视着花瓣颤动,原本静静趴在一旁的真人猫猫突然抬起头来,一蓝一灰的异色眼瞳望向了一旁枝繁叶茂的翠绿灌木。
栉名琥珀微微蹙眉,随之站起身来,捧着花儿干脆利落地朝着温室门口走去。
——被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