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丝毫湿意,相反,他开始不停地出汗,汗出如浆,在涌出身体表面后又迅速被蒸发。
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白色的蒸汽里,有雨也有汗,味道很是怪异,同时,隔着雾汽看到的他的脸有些变形,也很怪异。
只是片刻功法,他的衣裳便湿了十余遍,又干了十余道,衣裳的布料再如何结实,也无法承受这种来回的折腾,当洗尘楼上空落下的雨丝骤然变粗,雨势变大之后,衣裳顿时被冲裂,变成十余道布条挂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上,看着有些滑稽,但在二层楼上的那些人们看来,却格外触目惊心。
是的,洗尘楼上空落下的雨变得非常暴烈,仿佛是知道他正处于生死边缘,雨水拼命地落下,哗哗声响里,仿佛有人戳开了天湖的底部。而且那些雨水非常冰冷,仿佛是秋末雪前的最后一场雨。
纵然如此,寒冷的暴雨淋在他的身上,也无法阻止他的体温上升,道道白色的蒸汽里,他的眉眼间满是痛苦的神情。
洗尘楼外的蝉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
楼内楼外仿佛两个世界,两个季节。
陈长生的肌肉无比酸痛,仿佛撕裂一般,皮肤变得极为敏感,每滴雨珠,都让他有被剥破揎草的痛感,他的人竟似真的燃烧起来一般,虽然看不到有形的火焰,身周的空气已经有些轻微的变形,画面很是诡异。(ahref=""target="_blank"/a平南文学网)
如此恐怖数量的星辉燃烧,如此难以承受的痛苦,却不能让他闭上双眼,他紧紧盯着苟寒食的眼睛,被布带系在剑柄上的右手苍白无比,脚步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移动,试图继续寻找胜利的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痛昏过去,又什么时候可能直接被烧死,他必须忍着痛楚,趁着真元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时候,战胜对手。
苟寒食看着他带着白雾缓缓而来,眼中的神情无比的凝重,轻振右臂,长剑破空而起,宁柔却格外坚定地斩向陈长生。
暴雨之中身影骤疾,陈长生用恐怖的速度与耶识步,躲避着那道中正平和却强大的剑意,手里的短剑借雨势而出,向苟寒食落下。
极短暂的时间里,两个人便对了十六记剑招。
苟寒食的离山剑法自然精妙强大,陈长生的应对却也是无比精彩,时而将落山棍化作剑法,又有无数各宗派学院的剑法被他信手拈来,加上他对离山剑法本就极为熟悉,竟是险之又险地挡住了这番攻势。
战局紧张,二楼观战的人们沉默不语,内心却已经掀起无数波澜,尤其是对陈长生再多赞叹,看着这轮对剑,纷纷想着庄换羽输的着实不冤。
在这场对战里,陈长生展现了自己堪称可怕的战斗意志,也展现了无比优秀的学习能力,要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面对庄换羽他在剑道方面也殊无信心,此时与剑法公认极强的苟寒食战了这段时间,他的剑法竟越来越犀利,真正地把修行书籍上的知识转换成了战斗力。
可惜的是,国教学院有门槛,离宫有门槛,洗尘楼也有门槛,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门槛,拦着了无数人,苟寒食的身前也有一道门槛,陈长生再如何优秀,意志再如何坚强,也不可能迈过去,毕竟他正式开始修行不到一年时间,如果以洗髓成功开始算起,更是不足数月。
一声清响,洗尘楼内暴雨骤停。
暴雨之所以停止,是因为陈长生的体温已经回复如初。
很幸运的是,他没有死去,造成这种幸运的却是一种不幸运他体内的真元已经在战斗中消耗殆尽。
洗尘楼内一片死寂。
苟寒食静立原地,右袖微垂,面色微白。
陈长生站在对面,破烂的衣裳如丝如缕,赤裸的身上不停地淌着血。
这场战斗终于来到了最后,他失去所有胜利的可能,然而出乎很多人意料,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没有生出太多沮丧的情绪,更没有什么悲愤不甘痛苦的想法,他非常平静。
因为他已经尽了力。
为了活下去,他已经拼了命。
如果这样还不能成功,只能说明天道或者说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他没有接受,尝试挑战,然后失败,如此而已。
十片雪原之后,他又连续点燃了两次雪原,最后那次把所有的雪原都点燃了,他真的是不要命地在努力,只是没有成功。
他有资格平静,甚至可以骄傲。
他低头看了眼右手,短剑被布条绑在手里。
这场对战从始到终,他与苟寒食的剑一直没有真正相遇过,一方面是苟寒食有所忌惮,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的实力确实还差很多。
应该可以平静的,为什么还是有些不甘心?
陈长生看着手里的剑,默默地想着。
然后他抬起头来,举剑向苟寒食走去。
他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举剑了。
确实如此。
苟寒食振臂,他倒掠而回,向石壁而去。
在空中飘行,他觉得有些疲惫,有些安乐,因为终于可以不用想了,终于可以不用不甘心了,然后他觉得碧蓝的天空有些刺眼。
他闭上了眼睛。
却没有天黑。
他看到了那些燃烧殆尽、仿佛焦土的雪原。
看到了原野间残留的涓涓细水。
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里的天空里,悬着一座湖。
今天他才看清楚,那座湖里,竟然有座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