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派出所民警沟通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再看看关静,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乎是同时对男人说:“好,谢谢你,你可以走了。”李为眼盯着男人消失在门外,这才低声对关静道:“怎么样?要不要告诉苏队?”关静默默地想了想,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人群已经散开了,她轻声说:“暂时……不要吧。”
两人粗略地向苏队汇报了一下,心照不宣地都隐瞒了男人最后提供的情况。从理智上来说,对于那个“四叔”的怀疑没有根据,就算苏队派人去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但从两人内心来说,他们的情感占了上风,似乎都因为白兰的关系,不愿意把四叔扯进这案子里来。关静还有一层心思没有说出来:她总疑心,那个四叔的出现,和母亲李云芸最近的反常很有关系。
“去青水巷,找白兰。”关静一坐进李为的车,就用自从和李为关系亲密以来少见的强硬口气对他下了命令。李为没有说话,却乖乖地遵从了她的指示。车子在拥挤的马路上见缝插针,钻来钻去,也亏了李为技术好,不过关静对此却视而不见。车子终于在离青水巷还有半站路的地方停了下来——已经是中午下班时间了,老城区的交通情况实在是糟糕得要命。
李为和关静丢下车子,朝青水巷跑过去。青水巷似乎和巷口的繁华世界隔离开了一般,这里仍旧是清幽而神秘的,阳光只能晒到巷心大约一尺宽的石板上,路两旁仍然是未化尽的白雪,和那些偶尔露在雪堆外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年代久远的古老花砖。关静在欲望香水店古老的店门前停了下来——门是紧锁着的,样式古朴的锁挂在门框上——白兰居然不在。
“怎么办?”关静不由得拉住了李为的手。李为走过去,轻轻地摇了摇锁着的门框,确定里面确实没人。现在好了,不光是管芳和雷运升不见了,就连白兰和她那个神秘的“四叔”也不知去向。李为望望天色,已经过午,不管怎么说,现在表面上只有那个男人听到的雷运升嘴里“四叔”这条半明半暗的线索了:“只好先在这里等着了,我去和局里联系一下情况。”
天色从白亮慢慢转成了昏暗,最后一线光芒消失在地平线后的时候,关静在车内挪动了一下身子,尽量不吵醒在驾驶座上入睡了的李为:他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关静抬起手,擦了擦疲倦的眼睛,欲望香水店的门面上仍是黑沉沉的,没有人回来过,至少,看上去如此。难道白兰和她的四叔提前知道了情况,所以避开了?关静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快吧?
空旷地街上响起了皮靴摩擦石板路的沙沙声,关静坐直了身子,黑暗中她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那么熟悉——那是白兰。关静顾不得摇醒李为,打开车门跑过去叫道:“白兰!”白兰停了脚步,转头静静地对着关静的方向道:“啊,是关小姐!”关静喘息着,停在她面前,还没有开口,白兰却笑了:“来找我四叔么?他一大早就和人约好了,去西郊村了。”
第五章Remembrance回忆第十节第五章remembrance回忆第十节
西郊村并不在城市的西郊,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位于城市东南偏远一隅的这个不足50人的小村子为什么叫西郊村。它之所以有名是源于上世纪80年代末,也不知是政府规定还是自愿发起,一夜之间,城市里有名的企业接二连三的在这里建立了各自的货品仓库——很多人更倾向于后者,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到了90年代中期以后,这里的仓库一个个地变成了空屋。
李为猛力地踩着油门,现在正是一天中的另一个“黄金时段”:夜生活刚刚开始,大街上一片车水马龙,虽然不像上班高峰期时那样大堵车,却也让一心想直扑西郊村的他烦躁得直想骂娘。关静用手机向苏队汇报情况,请求支援,得到的回答却不容乐观:因为雷运升和管芳的相继失踪,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再要集合并赶到离城较远的西郊村,没有两三个小时不成。
“你们先到那里摸摸情况,如果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等我们来了再行动。”苏队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有浓浓的鼻音,他停了一下,关静正要挂掉手机,又听他问道:“对了小关,你们那个线人是从哪儿知道这情况的?”关静转头望望李为,他们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苏队,只是说有知情人提供了线索,说雷运升可能去了那边,现在该怎么回答呢?
李为听不到苏队的问话,却从关静的脸上看出了她在担心什么,他两手把着方向盘,摇了摇头。关静于是在电话里说:“报告苏队,我没问他。估计也是听说的。”苏队迟疑了一下,不再追究了,反而叮嘱了一番千万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才收了线。关静望望前头,车子已经出了城,前头是隐隐约约的山峰,翻过那边就是此行的目的地——西郊村了。
当关静第23次把玩手表的时候,李为将车驶进了一条乡间小路,前头不远,已经有零星的灯光在田头上闪烁——西郊村到了。车子还没进村,已经有敏感的土狗在叫,虽然不凶猛,却让李为和关静心惊肉跳,生怕惊扰了什么。李为于是赶紧打方向盘,将车子绕了一圈,从村边的土路上开过去,反正这次来主要是去废弃仓库区,进不进村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快看!”李为将车子停在仓库区路口,眼尖的关静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着第三间仓库道,“那里有光。”李为抬头,什么也没有,一片黑暗。关静擦了擦眼睛,她刚才确实看见了的,虽然只有那一瞬间。“你没看错么?”李为轻轻地问,其实他有一点相信关静的话,可是自己没有亲眼见到……对于一个警察来说,反驳别人几乎成了他的习惯性行为了。
关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迅速地下了车往那间仓库赶去,她对自己的眼光向来是很有自信的。李为心知自己又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跟上,二人互相掩护着跑到了仓库门边,李为先探了探头,里面黑沉沉的,除了空空的货架外,什么也没有。李为朝关静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但关静拉住了他,手指了指仓库的一角,那里,在黑暗中坐着一个人,白家四叔。
白四叔悠闲地坐在空货架的一格上,那只拐杖靠在墙边,杖头上居然闪着一星绿幽幽的光——那一定是一枚宝石。他的左手随意地搭在膝上,右手放在一边,手中却把玩着一个二寸来长的空空的扁玻璃瓶子,关静困难地吞了口唾沫,每次看到类似的瓶子,她都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因为伴随着这些香水瓶中液体的消失,总会有一个甚至更多的生命逝去。
在白四叔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不,确切地说,一个是站着,另一个是被吊着。关静往李为身边靠了靠,天很黑,她只能稍微分辨出被吊着的那一个有一头及肩的长发——这会不会是管芳?那么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雷运升?李为望着关静的头顶,也在想着和关静一样的问题,同时也在考虑着,白四叔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不容他们多想,站在那里的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果然是雷运升:“为什么?”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女人的头发,狠狠地将她的头扯起,那个女人果然是管芳,只是她已经不像以前关静看到的那样,是个骄傲而开朗的女人,现在的她更像她的前夫:阴沉忧郁的脸色,仇恨的眼神,疯狂的神态,关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想起了某种野兽——饥饿的狼。
第五章Remembrance回忆第十一节第五章remembrance回忆第十一节
管芳默默地盯着雷运升,关静和李为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她一开口,谁都能听出这个女人对面前这个曾和自己同床共枕过好几年的男人有着刻骨的仇恨:“呸!”管芳朝着雷运升吐了一口口水,“畜牲!”雷运升抹了抹脸上的口水,他没有反口,却在下一秒狠狠地抽了管芳一巴掌:“贱人!”随着这一巴掌,他仿佛在一瞬间找回了做人的尊严:“说,为什么杀小鹏?”
什么?!李为和关静都呆站在门口,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怎么可能,杀死雷鹏的不是他的狐朋狗友,也不是警察的重点怀疑对象雷运升,居然是他的亲生母亲管芳?这不可能!关静尤其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在小区门口那个对孩子满腔柔情的母亲,和现在被吊着的眼睛充血的女人,谁才是真正的管芳?如果没有杀自己的孩子的话,管芳,请你马上反驳他吧。
关静的祈祷没有应验。面对愤怒得有些过于平静的雷运升,这个女人嘿嘿地笑了起来:“哦,你已经知道了?”她的眼睛转向黑暗中,搜索着,李为和关静在几秒之后才意识到,她在找寻的是什么——那是白家四叔。“白四叔,你老人家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她没有再说下去,白四叔也没有接腔,只是站了起来,轻轻地拄着杖,笑了几声。
“你tā • mā • de快说!”雷运升又狠狠地踢了管芳一脚,“你凭什么杀他?那是我雷家的儿子!”“你的儿子?我呸!”管芳忽然快速地叫了起来,“雷运升,你不会忘了他是怎么来的吧?是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qiáng • jiān了我,才让我怀上这个杂种的。当初你那样粗暴地对待刚刚20出头的我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丝一毫关于家庭和亲情之类的人伦么?禽兽!”
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着管芳凄烈的声音,关静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这种声音谁都不会忍心听的,想不到管芳和雷运升之间居然是这样的关系,男女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她抬头望望李为,这个高大沉稳的男人,现在的他是这个样子,谁能保证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的李为,还是和现在一样?爱情从来都只是瞬间的感觉,婚姻则是永远的矛盾。
“你……你记得……”雷运升显然没想到管芳会这么说,一时间慌了手脚。他转头朝白四叔望过去,后者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我记得?哼,你以为找白四叔要了‘遗忘’,我就真的会忘记掉?”管芳狠狠地笑了起来,“雷运升,你一定不知道,四叔有一种香水叫做‘回忆’吧?多亏了它,我才可以回忆起那些我早就强迫自己忘记了的事情,也多亏四叔,我才可以找到那个小畜牲。”
管芳自顾自地说着,一些头发散乱地披到额前来,让她看上去更显得疯狂起来:“你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吗?他果然是你的种,才15岁,他居然就可以按着一个女孩,做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管芳愤怒地吼了起来,“那个女孩子才13岁,那么小,她拼命反抗,不停地哭,我一听到她的哭声,一下子就想到了15年前你对我做过的一切!”
“所以你就把鹏鹏……”雷运升仿佛不相信一样望着管芳,“你一直都很爱他的!”“爱?!”管芳冷冷地笑了,“像你这种人也配谈爱?我爱的是我的儿子,不是一个跟他老子一样混蛋的禽兽!像他这样的男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她的话没有说完,雷运升忽然凶暴地动手殴打起管芳来,一边打还一边嘴里骂着,样子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
“糟糕!”在雷运升动手后的一分钟,关静和李为才相继反应过来:不管怎么样震惊,现在自己的身份是个追查凶犯的警察,就算雷运升和他旁边的白四叔有什么不对之处,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嫌疑犯,另外,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也首先要保证嫌疑犯的人身安全,制裁她是法律的事,不是雷运升的工作。这么想着,两人几乎同时掏出枪大喊:“不许动!警察!”
几乎是在他们叫出声的同一瞬间,看似笨手笨脚的雷运升以超乎他年龄和他性格特征的灵敏身手,迅速地一转身,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他伸手割断了吊着管芳的绳索,然后迅速地将刀刃比到了管芳的脖间:“别过来!”李为和关静慢慢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来,紧张地注意着雷运升激动地颤抖着的双手,李为沉声命令他:“马上放下刀子!”
“放下!”关静眼见雷运升对李为的话充耳不闻,手中的刀不断地抖动着——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过分的气愤——生怕他会伤害到管芳,又加了一句。雷运升仍然沉默着,手却抖得更厉害了,眼见管芳的脖间渐渐出现了一条黑黑的小线,那是被割破的皮肤流出的血,黑色的,充满着恶毒的诅咒一般,让关静和李为的心都提了起来,也让管芳忽然做出了冲动的行为。
第五章Remembrance回忆第十二节第五章remembrance回忆第十二节
事后回想起来,无论谁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样子柔弱,即便是在显得已经失去了理智的那个时刻,仍然不堪一击的女人,会在这样的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时候,做出那样的过激行为。李为没想到,关静也没有,当然,雷运升更没有。管芳,可能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