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下邓西国的边境以后,仅仅两天,向烽就再次带军开拔。
黑甲营主力军队分成两支,一支仍由向烽带领,在前方打头阵。
另一支则由秦西楼带队,其中包括临海城这两年培养出的储备干部人才,仍旧是押后跟随。
城池如今已经尽数由临海城派人接管,向烽在这座城池里留下了部分驻军。不能跟随队伍移动的伤兵,还有少数看护客也同样被留在安全的城池。
至于城中庶务,底层吏员都是本地人,对本地的情况也熟悉,所以暂时不会更换。
但数个重要的位置,都已经由储备干部,还有从临海城调来的新官顶替。
有句俗语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但同样的情况放在临海城上,便是强龙力压地头蛇。
一时之间,这些外来者反而将整座小城运作得服服帖帖,从上到下莫有不听令者。
毕竟人人心中都非常清楚,这可和邓西王从京都调派下来的太守不一样。
人家太守是清贵门第,看不上这些庶务不说,而且也不怎么管城中的事。
但临海城派过来的新太守,却是个饱经历练的老辣之人。
他五官十分端正,浓眉大眼,看起来精神奕奕。
若不是他皮肤黝黑,身体又过于健壮,看身材简直像个兵丁苦力,不符合当世的审美风尚,倒也可以称他一句“美男子”。
这位新大人姓陈,名讳单一个直字。
不少人都没想到,临海城竟然调来了一个如此年轻的城主。
当这位陈直大人掀开马车车帘走下来时,望着那张似乎还带些青涩的脸庞,列队迎接的官吏们都忍不住在私下交换了一个眼神。
但紧接着,他们就见到了这位陈直大人的厉害。
城中诸多的账目,他只是当堂粗略地翻了一遍,便说出了个子丑寅卯来。这个人的嘴巴像是刀子做的,揭起面皮来刷拉一张,刷拉又是一张。
陈直端坐大堂,一篇一篇翻过眼前的账本。他差不多每翻个十页左右,就要问出几个致命的问题。
“负责统查上一年田地税的人是谁?”
“负责清点过去三年丁口的人是谁?”
“负责去年修补城墙,劳役调遣的人是谁?”
他的口吻听起来十分不善。
反正没有人在听见了这样的语气后,会天真地以为新太守是要掏出一块糖来哄大家吃。
几个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吏站了出来,陈直看了看他们挂满忐忑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连做账都懒得用心做的账本。
陈直的心中充满了怀疑。
他严重怀疑前任太守的脑子是不是在泔水里泡过,不然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糊弄都看不明白。
数学啊,多简单的数学问题!
那个太守是不是连区区均输都看不懂啊!
陈直冷下一张黑脸,对于这些连账本糊弄都不糊弄一下的家伙,他根本就不必给脸。
于是乎,当着众官吏的面,陈直就命令差役把几个负责人拉下去,剥了官袍,而且每人打了二十板子。
——此处的差役由黑甲营调动,临时充当。打板子的力道是军棍的力道,每一下结结实实,砰砰的肉声几乎听的人心惊肉跳。
满堂官吏坐立不安。
昔日同僚在门外的哭喊声,以及木头敲在皮肉上的沉重击打声,一下一下,几乎是同步地敲进了满堂官吏的心里。
望着这一排宛如肾虚的脸色,陈直心里和明镜一般。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早先的那个太守,他是一个得到消息直接弃城逃跑的货色。在他的手底下当官,大家的屁./股自然都没有擦干净的。
不过……还是得留着这些人干活。
只要没有贪得像前面那几位那么过分,又没有糊弄得如同前几位一样惊人,陈直暂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欲秋后算账,往后有的是机会。
这举止落在众人眼中,便是新太守没有继续追究众人的过错。
甚至他还很懂得做人情,精准地挑出了数个平日里本分肯干的人,不吝言辞地褒奖了一番。
这一通“大会”开完,几乎所有人背后内衫都快被汗水浸透。
没被当堂压下去的吏员们,只需想想自己从前贪污的数目,后背就觉得凉飕飕的。要知道,他们离皮开肉绽地趴在下面哭,可就差这么一点点啊。
反正会议以后大家交流心得,全都一致认为这位新来的陈大人,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他一手棒子一手枣,流程看起来非常娴熟。
…………
会议之后,终于有人通过自己稀奇古怪的人脉,打探到了这位陈太守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