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喟然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是六皇子选中的人,我们名义上是他父母,其实只是他的奴仆,哪里有资格禁管反对他?到后来,皇上又亲自下旨赐婚,说明皇上心中自有考量,就更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如今看来,这倒成了一个难题。”
名为父母,实为奴仆?
苏挽秋心里翻个白眼,暗道:沈元熙从小到大没长歪,还能文武双全,可见其心性何等坚毅,不然有这样一对“父母”,寻常人早不知道被溺爱成什么废物了。
一边想着,就听田氏又说道:“你……你就非要种田么?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是好过的?没听说哪个人不愿做皇子妃,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倒喜欢种地的,你……你怎么这样怪异?”
“儿媳本就是个格格不入的人。”
苏挽秋淡淡回了一句,看看沈元熙,只见他正轻轻用手揉着额头,面上不似先前那般木然,眉眼间都添了抹痛苦之色。
她心中不忍,暗道:即便想要休书,也不能这个时候开口,总得等他接受现实,在皇家站稳脚跟,确定他平安无事后,再提出来。即便如此,这事只怕也不容易,何况我真能如此绝情么?唉!难啊!太难了!
本该是阖府欢喜的天大好事,结果因为夫妻两个在这里坐困愁城,连带着沈拙田氏都没了主意,一大家子的几十个下人也都不敢高声,唯唯诺诺的小心伺候着,唯恐这时候惹到六皇子,被他迁怒做了炮灰,那也太冤了。
很快便到中午,田氏便来到榻前,对沈元熙道:“午时已过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总该吃点儿东西,娘……我让人去摆饭吧。”
那个娘字只是将将出口,田氏便醒悟过来换了称呼,这个细节却没逃过沈元熙的耳朵,苏挽秋在一旁看得清楚,丈夫身子一震,面上显露出剧烈地痛苦之色,很明显这一声又把他刺激的不轻。
田氏也吓了一跳,慌得站起身来,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这时就见苏挽秋走过来,含笑道:“娘,你和爹先回后院,半个时辰之内,我和夫君保准去你们那里吃饭,你们就放心吧。”
一边说着,便扭头对门边站着服侍的幽兰和芍药道:“你们两个,去厨房吩咐一声,多做些粥品甜点,菜肴的话,焖一锅人参鸡汤,剩下的挑易克化的蔬菜山药之类,随便做几个就行了。”
“是。”
两人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这里田氏便小声问苏挽秋道:“你确定能劝得元熙回心转意?若他实在吃不下,也不宜强逼,别都存在胃里,更不好。”
“爹娘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强迫他的。实话说,一顿不吃本来也没什么,似夫君这般聪慧之人,不过是一时钻在牛角尖里,只要想开想透了,瞬时便可恢复。”
“但愿如此。”
田氏叹了口气。只听苏挽秋极力劝她和沈拙离开,说他们在这里逗留,只会给沈元熙强烈不断的刺激,不是什么好事,须得等他清醒过来接受现实,才好商量后续之事。
沈拙田氏听了这话,也觉有理,虽万般不放心,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这里苏挽秋便坐在沈元熙对面,夫妻俩两两相望,好半晌,苏挽秋才一推沈元熙肩膀:“我说,差不多得了,再颓丧下去,可就不该是你的作为了。”
沈元熙随手将身边一个软枕抓起抱在怀里嘟囔道:“哪有差不多?明明差很多。我说媳妇儿,别的男人遇上糟心事,做妻子的都要好言宽慰,怎么到你这里,连句温言软语也没有,就逼着我起来,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事?我起得来吗我?”
“什么事?不就是又多了一对亲生爹娘吗?这恰恰是好事来的。又不是说有了亲爹娘,养父养母就不能再见,这有什么好伤心的?还想要温言软语,也不想想,似你这样聪明通透文武双全的强人,也只有这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用来糊涂,过了这个点儿,你就该从牛角尖钻出来,重新做回那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
“算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沈元熙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倚:“多了一对亲生爹娘?这是那么简单的事吗?你也不看看这爹娘是谁……”
不等说完,忽然猛一下直起身,目光灼灼盯着苏挽秋,哑声道:“别说休书的话,别再往我心上插刀,我……我受不了。”
苏挽秋心中叹息,面上却点头道:“放心吧,我哪有这样狠心绝情?我们不说休书的事,这会儿正该好好商量之后的应对之策。无论如何,哪怕风急雨骤天崩地裂,我总会在你身边,和你互为扶持。”
沈元熙这才放下心,苦笑道:“这还是句像样的话,总算我当日没看错你,虽然嘴上说着事业价更高,到头来,却也没那么绝情。”
“这就是当局者迷了,事情没临头,漂亮话谁不会说?但真等到了那一天,理智上知道该怎样做是一回事,感情上真正会怎样做,大抵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挽秋面上也是苦笑,但很快振奋精神,握了沈元熙的手道:“圣旨已下,曾公公说,皇上已经命礼部制定你的回宫典礼,可见此事断无一丝逃避之可能。实话说,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迷惘,当务之急,该如何应对,你可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我虽对此一窍不通,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或许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你一点提醒。”
沈元熙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修长手指撑着额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抬头道:“皇上如此大张旗鼓地要认回我,还安排回宫典礼,这绝不仅仅是给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的补偿,很大可能,这一次认祖归宗后,我就要被迫卷入夺嫡旋涡了……”
说到这里,他讽刺一笑,冷漠道:“他是皇帝,只觉着人人都当那个至尊至贵的位子是好东西,大概也想不到会有对那位子嗤之以鼻的人,更想不到那位子对我来说,会有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