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虽然不知道赵禾究竟遇见什么事绊住了脚步,但要说管理善堂最有经验的人是谁,那她肯定觉得自己是能占一席之地。
“你?”赵禾挑眉,然后很快摇头,“不行不行,你哪能跑那么远?”要是金洪涛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就把金瑶给拐去了江南,怕不是要对着自己哭。
金瑶:“为什么不行?你都能一个人跑去大理,我怎么就不能去江南?再说了,你能说善堂里还有谁比我更了解怎么开始前期的登记安排吗?”
末了,金瑶补充道:“我也想要做点事情。”
最后这话她说得又轻又有点感慨。
曾经她总觉得跟旁的小娘子们玩不到一块儿去,整日里就抱着书看,久而久之,她也觉得自己是别人口中那个无趣极了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是有什么样的天地,那些书本里的山川河流,都成了她的向往。曾经她以为自己想的这一切都是离经叛道的,甚至都不敢告诉任何人。可是后来遇见赵禾,她发现原来小娘子真是能做到踏遍山河,不拘泥在一方闺阁中,能做的事也不仅仅是吟诗作画,识香抹粉,还能做很多这世间男子能做的,甚至连男子都做不到的事,小娘子也能做,甚至做得不必男子差。
那时候她也有了目标,往日里不敢奢想的,如今她不仅仅是想了,还想主动伸手自己抓住。
赵禾闻言,“那你家里呢?你去江南,你父母知道吗?他们能同意吗?”
金瑶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事情有转机有希望,她眼睛一亮,重重点头,“我可以说服他们。”
如果这辈子因为是小娘子就只能在一方之地,那她就要敲碎这样的桎梏。前方有赵禾,给了她一盏明灯,告诉她其实在这世上,女子还有一种别样的活法,她愿意一试。
虽然赵禾不知道金瑶会怎么回家劝说家中父母,但金瑶那句“我也想要做点事情”,让她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好。”赵禾莞尔道:“如果金大人不同意,我让人帮你去说项。只要你愿意去,那我当然是放心的。”
这样朝气蓬勃的金瑶看着不知道比她第一次见到时那像是被人放在了架子上的木头知府千金要好看多少倍。
赵禾见了金瑶后,又见了五叔。
五叔培养接班人很有一手,在赵禾过来时,就已经领着一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房间里等着她。
赵禾有点不好意思,她先前跟五叔约好的今年除夕夜一起回去过年,哪里知道不仅仅是自己在大理那一头忙得没什么空,还将江陵这边一摊子的事都交给五叔,让后者分身乏术。
五叔带来的少年看着机灵,在见到赵禾的第一眼立马就叫了声“大小姐”。
五叔介绍道:“这孩子叫狗剩,没个大名儿,爹娘都在郊外的田庄上干活儿去了,我看着他还识字,就让他留在身边跟了两天,没想到这孩子算数惊人,那些密密麻麻的账本,他倒是看得仔细。前头小姐不是让我留意留意吗?我就将这孩子带在身边教了几月。今日带着他来见见小姐,小姐若是觉得人能用,便就带去江南吧。”
赵禾看着在五叔身边那比自己还有高一个头的黑黝黝的干瘦的少年,“狗剩?”
狗剩咧嘴一笑,看着赵禾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爹娘没啥文化,就取了个贱名当小名,小姐别见怪。”
赵禾摇摇头,贱名好养活,这是很多老一辈的说法,她没什么见怪的。
“既然五叔说你行,那你肯定行,我信五叔看人的眼光。不过,这日后要是去了江南,你爷娘都在江陵,你愿意吗?”赵禾问。
万一有的人不愿意跟家里人分开,她倒是没必要做这个恶人。
狗剩忙不迭点头,“自然是愿意的。小姐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小姐的,我都听小姐的!”
赵禾听得笑出声,“你们全家的命我可不要。”
狗剩抬头看着她,涨红了脸,“可是我爹娘都说小姐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小姐的话,我这时候还真不知道在哪儿捡狗剩下的馒头呢!”
赵禾听到这里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既然愿意去江南做事儿,那咱们还是应该有个响当当的大名儿。”赵禾说。
狗剩闻言,顿时一脸期待看着她,“求小姐赐名。”
他来到善堂,别人都有大名,就他叫个狗剩的贱名,虽然面上没表露出来父母取的名字有什么不好,但夜深人静的时,睡在床上时也忍不住想要一个能让人叫得出口的文雅的大名。
赵禾愣了愣,起名儿这种事自己还真是半点经验也没有。可眼前看着狗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仿佛交付了十分信任。顿了顿,赵禾开口:“云在青天水在瓶。”她看着狗剩,接着道:“日后,大名就换做青在吧。”
狗剩将她刚才那句话念叨了两边,脸上渐渐浮现出兴奋的笑容,“好,从今日起,我便是叫做李青在了。”说着,他忽然“扑通”一声跪在赵禾面前,结结实实地给赵禾磕了个响头,“李青在日谢小姐赐名。”
赵禾见状,赶忙将人扶起来,“五叔说你是个实心的,还真是够实心呐。”
赵禾将李青在介绍给了金瑶,江南的事情就全权拜托给了他们。
赵禾今日是来不及去庄子上看情况,不过从最近她收到的消息来看,庄子上没什么大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陆柳这时候从外面回来,走到赵禾跟前,跟她汇报着刚才的差事儿。
“人已经送去了衙门。”陆柳说。
先前入城时,赵禾带着九娘直接到了善堂,但马车上这还绑着两人,赵禾让陆柳去处理。
汪旭宏还有用,暂时留着,不过汪梦雨就要送去见官府。
“知情不报,绑架从犯,这些事情就交给官府的人操心。”赵禾说。
汪梦雨的心思不难琢磨,她既然知道自己注定要被汪旭宏送给倒三角眼男人,用以巩固她哥哥的位置。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要抓赵禾做什么,反正横竖自己没了退路,那她当然也愿意看着赵禾落难。所以,那时候即便赵禾主动问她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话,汪梦雨仍旧一声不吭。
在她眼中,赵禾说不定今后过得还不如自己。没有对比的时候,觉得自己凄惨可怜。有了对比,觉得好像事情也没那么糟糕,毕竟还有比自己处境更加糟糕的人。
赵禾对汪梦雨说不上讨厌,只是极致的利己主义,她也不大喜欢。既然是犯了罪,理应受到惩罚。
陆柳又道:“护卫长现在也到了善堂门口。”
这两日赵禾策马疾行到了江陵,差点没把在后面运送粮食的南越急坏。本来按照他们最先商定的脚程,南越在两日前就应该跟赵禾汇合。结果路上南越没赶上赵禾的队伍,只恨不得丢下运送粮食的队伍,自己一个人快马加鞭沿途搜寻赵禾的身影。
等到了江陵,南越才知道路上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时候正从大门口过来见赵禾。
南越这一路也是舟车劳顿,来见赵禾时,脸上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疲惫,还有淡青色的胡渣也没来得及整理。
当亲眼看见赵禾无恙后,南越才松了一口气。
“万幸小姐无事。”
赵禾见状,不由失笑道:“有陆柳有九娘,还有我大哥拨给我的百名的赵家军,我怎么可能有事?”
南越没有被赵禾这三两句话给说服,他仍旧皱着眉坚持道:“日后属下是绝对不会离开小姐半步。”
像是这一回遇见东瀛人,南越即便是事后听人汇报,也觉得心惊胆战。
赵禾:“……”
南越又道:“采买这种事情,以后就交给陆柳,他也能办好。”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路人陆柳:“???”
他不!他也是坚持一定要留在自家小姐身边的!不能因为南越是护卫长,就把自己拖出去当挡箭牌!
赵禾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原本安排完善堂的一切事情后,天色就已经不早了。赵禾知道这几日不仅仅是自己疲倦,跟着她一路从大理到江陵的护卫和赵安军也累了,她决定在江陵城中休息一日,再准备出发。
赵禾在关城门前,去了城外武安军的扎营地。
她知道军队之间有特殊的传信渠道,赵禾将近日来东瀛人和福州大小官员可能勾结的事情传给了此刻就在沿海一带的刘阙。同时,赵禾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东瀛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想借着山匪的由头懵逼她阿爹的眼睛,也不知道这时候在上京她阿爹的情况如何。
赵禾刚从营帐出来,九娘跟在她身边,刚才看见赵禾所写,不由问:“小姐怎么说可能勾结?这难道不已经是事实吗?那日汪旭宏都说了,给他看官印的身边就站着是福州刺史。朝廷命官都跟倭寇在一起,这里面难道还会有别的什么隐情吗?”
赵禾摇着头,只是听着那些东瀛人和汪旭宏的话,好似是福州的官员和倭寇联手,一个想要朝廷的平乱拨款,一个不想要赵禾手中的霹雳弹被直接打回老巢。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觉得更不对劲。
倭寇大老远的来了中原腹地,见到她这样的“危险人物”,竟然没有直接下手杀了她,还大费周章想要让人以为她是被山匪截获。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更重要的是,对于倭寇而言,想要霹雳弹永远不出现在沿海,不出现在福州,光是抓了她一个人有什么用?难道武安军中没有会制作使用的人吗?
那些东瀛人收到的命令是抓住她,不是杀了她,这就有些耐人寻味。
这么看起来,倒不是像东瀛人主动想要跑大老远来抓自己,而是受到了某些人的命令,来抓自己。
福州的官员能命令倭寇吗?赵禾可不觉得那群尸位素餐的人有这个本事。
在幕后操控这一切,搅动沿海官场的,还有一人。就是这个人,一手将福州官员和倭寇按在了一起,这两头的人都是在帮他做事。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福州官员主动勾结倭寇了。
她对着先前倒三角眼说的两个字,让倒三角眼变了脸色,赵禾觉得应该还是那个人在背后搅动着这一切。
如今天下就两分,她家阿爹和在真定的静王。
如此一来,赵禾很难不相信静王在这里面充当了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