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慑(上)
傅衍之特别激动,他让人在颜子越和乌朱前方放了一张案桌:“容王妃请。”
颜惜宁站在案桌后生无可恋,他瞅了瞅桌上的笔墨纸砚,又看了看对他满眼信任的姬松。如果前方有一条缝,他会立刻钻进去。
姬椋还在煽风点火:“弟妹,就看你的了。”
颜惜宁只想撸起袖子给姬椋一箭,让他犯贱。
纵然他万般不愿,站在这个位置,就得认真对待。他代表的不只是个人的荣誉,还有楚辽的面子。此时此刻,他只能进不能退。现在他只希望傅衍之问的题不要太难,不然他真的算不出来。
在大家的期待中,傅衍之问了一道经典的牛吃草的问题。这道题是他从异邦的古籍中看到的一题,此题他研究了数日,虽然算出了答案,可是计算过程极其复杂。
这道题比起之前鸡兔同笼的问题更加复杂,一时间殿堂中讨论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沉思:一片在生长中的草场到底能让二十五头牛吃多久?
这道题对颜惜宁而言不算太难,毕竟经历过现代奥数摧残的人这种题目还是能做得出来的。而他身后的颜子越和乌朱就不一样了。
自颜惜宁站到他面前之后,颜子越就觉得头顶多了一片乌云。这段时间因为颜惜宁,颜府已经翻天了。因为铺子和庄子的问题,母亲被父亲关在了祠堂里抄佛经,已经半月没出祠堂了。
家中妹子本已许配人家,十月就要过门,因“其母不慈苛待庶子”的缘由被退婚了。大妹妹在家以泪洗面,家中愁云惨淡,这段时间他只要回家,就能听到家里人的叹气声。
大家都说颜府做事有失偏颇,同样是家中子嗣,嫡子和庶子的待遇天差地别。其实他真的很冤枉,管理家中账务的人是他的母亲,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家里有多少铺子。
同僚调笑他,上峰轻视他,他在吏部寸步难行。这次他主动站出来应战乌朱,就是为了逆转眼前的困境,他想告诉大家,他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颜子越。
然而上一道鸡兔同笼的问题,他就被颜惜宁压了一头,一时间颜子越压力很大。
看着颜惜宁的背影,颜子越眉头紧锁。曾经颜惜宁在他面前有多卑微,如今的他就有多风光。国子监的学子们赞他有气节有大义,容王珍惜他,现在他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自从嫁给容王之后,颜惜宁乘风之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却什么都有了。
颜子越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宣纸,他脑海中思虑万千,各种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没分析出牛到底吃了多少草。
比起颜子越的沉默,另一边的乌朱就活跃多了。他在纸上涂涂画画,没一会儿稿纸上就写满了数字。然而越算他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他扯掉宣纸重头再来。
乌朱脚边丢了好几团宣纸,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头还在不断的掐算着。写到激动处,他还会手舞足蹈。知情的清楚他在术算,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请神。
相比之下,颜惜宁是其中最冷静的一个了。虽然他面带苦恼,可是看他落笔的速度看来,目前进展还挺顺利。
大部分朝臣算了片刻之后就放弃了,牛想怎么吃草就怎么吃吧,他们为什么要去管牛到底吃了多长时间,这不是找虐吗?
无论在哪个朝代,总有一批人对术算敬而远之。
姬松端起酒水轻轻抿了一口,他眼神温柔又坚定地看向颜惜宁。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阿宁能做出这道题来。说来很荒谬,阿宁平时在家连账本都懒得摸,但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此时姬椋戳了戳姬松:“三皇弟,要不要赌一赌?”
姬松温声道:“赌什么?”
姬椋压低声音避开平远帝的眼神:“赌谁赢啊。八百两银子,我赌颜子越赢。”说着他指了指身后,姬松看过去,只见后排的朝臣已经开始xià • zhù了。
作为楚辽人,朝臣们肯定不会赌辽夏人赢,那只能在颜子越和颜惜宁中间选择一个。一边是名满天下的颜子越,一边是国子监学渣颜惜宁,大部分人都觉得颜惜宁是上去凑数的。
姬松笑了笑,他笃定道:“一千两银子,我赌阿宁赢。”
姬椋眉头一挑:“好嘞~”他头一扭悄声道:“容王赌王妃赢,xià • zhù千两银子。”
等下面的官员登记好了之后,姬椋拍了姬松的肩膀:“没事的三皇弟,一千两银子而已,就当喝花酒喝掉了,不用放在心上。”
随后姬椋贱兮兮凑到了姬楠身边耳语了起来,看来要拉姬楠一起加入赌局了。
傅衍之在三人身边来回转着,看到颜子越面前的稿纸上只写了几个数字,老太傅不悦地皱眉。但是这里不是他的课堂,他不方便多说什么。
等他走到颜惜宁身边时,傅衍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能感觉颜惜宁写的东西很精妙,可是……他看不明白,并且颜惜宁写得字也太丑了吧,看一眼都辣眼睛。
时间一点点过去,朝臣们议论声越来越大。乌朱似乎找到了解题之道,他怪叫一声:“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楚辽的官员们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楚辽和辽夏的第一局比试,他们要输了吗?
然而乌朱写了半张宣纸之后又撕了宣纸:“不对,不对……”
此时颜惜宁舒了一口气,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将稿纸递给了傅衍之:“太傅你看,我的答案可对?可供二十五头牛吃五天半。”
这道题和水池一边送水一边放水有异曲同工之处,算是他最恨的题型。
傅衍之双眼一亮:“对了!”
虽然看不懂颜惜宁解题步骤,但是他能看到等号最后那个五点五。这个数字同他得到的术算书本上的答案一模一样。
殿中出现了片刻的静默,随即欢呼声响彻大殿:“赢了赢了,容王妃解出来了!”“好棒!”
姬松唇角上扬,眼中的光越发明亮。他深深看向殿中的颜惜宁,这一次他清楚看到阿宁身上在发光。姬椋再一次戳了戳姬松,他郁闷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弟妹术算厉害?你也不对哥哥我说一声,你害我损失了八百两银子。”
姬松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姬椋苦着脸:“弟妹深藏不露啊。”
听到殿中的欢呼声,乌朱终于放弃了折磨自己。他快步上前先看了看傅衍之手中的稿子,发现没看明白之后,他对颜惜宁行了个礼:“王妃,不知这题何解?”
顿巴阴沉沉看向乌朱,没算出题也就算了,乌朱竟然对着自己的对手求解释?真是丢人。
然而乌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作为学者就该谦虚。别说向对手请教,只要能让他进一步,就算让他伺候颜惜宁,他也乐意。
颜惜宁也没有胜者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取了一只笔在稿纸上一步步分析给乌朱听。他声音柔和,解说清晰明了。不知不觉间,他身边围了一圈求知的朝臣。虽然颜惜宁写的字……怪模怪样,但是这不影响他们听讲。
解说到最后,不止乌朱茅塞顿开,颜惜宁身边的朝臣都听明白了。乌朱对着颜惜宁行了个大礼心悦诚服道:“容王妃才是真正精通术算之人,乌朱自愧不如。”
颜惜宁刚想谦虚几句,就听身边传来了平远帝的声音:“好呀,这术算题解得妙。皇后你看,容王妃写的步骤,非常清晰嘛!”
原来平远帝趁着颜惜宁解题的时候走下了王座,他开心啊,没想到楚辽王室中竟然有人赢了辽夏乌朱。方才有人告诉他,乌朱不止是辽夏的术算高手,他在楚辽周边的其他国家都很有名。
顿巴第一局就让乌朱上场,就是想用乌朱打压楚辽学子和朝臣的心气。楚辽重文,若是术算输给了辽夏,那面上肯定没有光啊。
得知这个消息后,平远帝非常担忧。尤其是当他观察到颜子越几乎没动笔之后,那份担忧化作了一股无名的怒气。他已经派了两人应战乌朱,此局输了,他的老脸没地方放。
然而现在他的担忧化成了欢喜,没想到颜惜宁真的解出了这道题。不但解了题,还大方将自己的解法教给了辽夏人。这等心胸和气度,真让平远帝长脸啊。
皇后笑靥如花,其实她没看明白颜惜宁写的东西。但此时此刻代表楚辽的颜惜宁赢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皇后提醒道:“没想到楚辽竟然有容王妃这样的翘楚,陛下得重赏我们容王妃啊。”
平远帝乐呵呵:“赏!重赏!容王妃有什么想要的吗?”
颜惜宁心虚不已:“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楚辽英才不计其数,惜宁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员罢了,实在担不得重赏。”
他只是仗着自己多上了几节数学课罢了,如果他真是楚辽人,今天肯定输得没脸见人。再说了,原主只是国子监的一个学渣罢了,真不能算什么翘楚。
平远帝笑得更灿烂了:“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平远帝此刻的心情有多愉快。
杨公公喜气洋洋:“楚辽与辽夏第一局,楚辽胜!”
在群臣的恭贺声中,颜惜宁不好意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坐稳了身体,他就重重的舒了几口气:“紧张死我了。”
姬松笑着递过一碗杏仁露:“你很棒。”那道题他也没解出来,阿宁能在众人之前算出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颜惜宁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杏仁露,这时姬松愉快说道:“方才你解题的时候,我替你赢了一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