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意识在暗黑的潮水中沉沉浮浮,不知何所来,不知何所往,浑浑噩噩,随波逐流。
他想不起任何事,也没力气去想任何事,隐约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像是穿透了重重屏障,跋涉了万水千山,最终才艰难地抵达到这个隐秘黑暗的角落。
那个声音在反复叫着同一个名字。
——小可。——小可。
后来,又听到了更多的声音。
熟悉的,陌生的,焦急的,沉痛的,愤怒的,叹息的,如万花筒般不断变换,光怪陆离。
——殿下,这位已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强治愈师,如果他都无能力为,说明肯定没救了。
——就算尸身不腐,也不能说明什么,没有生命体征的人,终究就是一个死物。
——你若真为他着想,就该好好给他安葬,而不是寻求什么荒谬的复生。
——星时,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的?他们都说你疯了,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放弃吧,没用的,你也知道这是没用的!你看看你现在都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
——何必呢?你真的要为一个死人,赔上自己的一生吗?你真觉得值得吗?
……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这些混乱驳杂的声音变少了,变弱了,像是退潮的海水般,慢慢远去,渐渐平息,周围又一次回归了平静与安宁。
啊,真好。他想。终于可以不受打扰地继续睡觉了。
但是。
混沌的意识像是浮上水面的塑料瓶,无论怎么按压,都无法再次沉入海底。裹挟着意识的迷雾渐渐散去,他的思维越来越清晰,一同复苏的,还有各种感官——听觉,嗅觉,触觉,这些感觉的复苏,全都证明了同一件事——
他已经醒来。
但诡异的是,他活跃起来的只有内在的知觉,却无法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甚至连掀动眼皮,睁开眼睛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
就像是被缚在茧里的蝴蝶,又像是封在石蜡里的标本,他仍一动不动地沉睡着,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知世事,无论年月。
——
从混沌到清醒究竟用了多久的时间,苏可已经说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最先苏醒的,是触觉:他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松软的床铺上,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衣服,有什么东西覆盖在身体上,从手背的触感来看,可能是类似薄毯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苏可深感困惑,因为意识渐渐清醒后,他已经想起了自己沉睡前的事情:他在极寒星的矿区服役,突然遭遇了大规模的空间裂痕,他本来就想找机会「删号重来」。
于是趁乱钻入了自己准备好的石棺中,开启了血族的「死遁」模式,进入了漫长的沉眠中。
沉睡的人对时间的流逝是没有概念的,苏可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矿洞里了,似乎也没有被当成「尸体」装进棺材或者推进火葬场,而是被「妥善」地安置在了一张适合睡觉的大床上。
现在是什么情况?苏可满脑门的问号。
这是过去多久了?一百年,二百年,或是一千年,两千年?
他很想活动一下身体,无奈根本做不到。苏可怀疑是不是自己第一次进行「长眠」,手法有些生疏,导致哪个重要环节出了差错,以至于自己没法像正常的血族那样,醒来后就能毫不费力地重掌身体自主权,反而沦落到目前这个「意识清醒,身体沉睡」的尴尬局面。
苏可绞尽脑汁地去回想前辈们传授的经验,可惜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一个血族说过,醒来后还会有身体动不了的情况。大家似乎都是轻轻松松就能醒来,像打哈欠一样无师自通,自然而然,完全没听过谁会像他这样,醒了,却又没完全醒。
在做了诸多尝试,却全都失败后,苏可放弃了。他自暴自弃地摊平成一条咸鱼,开始思考其他问题,比如——
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毫无疑问,自己肯定是被什么人发现了,所以才被转移出了那个矿洞。
如果是过去了成千上万年,没准现在自己正躺在某个博物馆里,被当成尸身不朽的木乃伊,每天被数万名游客瞻仰参观呢——这种事就发生在过某个血族前辈身上,并作为典型的「没有准备好沉眠之地可能会带来的社死型后果」的经典教材在族内反复鞭尸,久久流传。
苏可衷心希望这种乌龙事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好在他没有等太久,很快,他的嗅觉也恢复了一些。
虽然还无法运用绝对嗅觉,但探索一下周围的情况已经够用,于是苏可迅速闻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