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和胡铁花刚回到关内,就收到丐帮传来的消息。
彼时,两人灰头土脸的,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一头扎进一家简陋的小饭馆里叫饭吃。这家小饭馆虽在关内,却靠近西域,拿不出什么美味佳肴。不过,两人也不在意,随意点了两道菜和两碗软和的面条,至于大饼之类的干粮,恕他们这段时间吃的太多,现如今已经处于看见就觉得胃痛的地步。
在等待饭菜期间,胡铁花已经迫不及待的喝起了味道寡淡的薄酒。
“哎呀,终于回来了,老子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楚留香白了他一眼,他拎起茶壶倒了杯水,然后将茶杯放入手边的笼子中。笼子里的动物立刻冲过来几口将水添完,抬头龇牙咧嘴的对着楚留香“戛戛”叫。
这是没有喝够?
楚留香又倒了一次水,这下动物喝足了谁,满意的冲楚留香又叫了两声。
胡铁花看他们互动十分有趣,笑道:“不是吧,老臭虫,这才几天你就听得懂这畜生的话了?你跟我老实交代,是不是云舒私底下偷偷教你什么诀窍了?”
“什么诀窍?”楚留香明知故问。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气他不爽快:“当然是懂兽语的诀窍了。当初它可是先找上我的,说明与我有缘,可现在你看它……”
说着胡铁花指指外表似鼬的动物说道:“它的意思你懂我不懂,这小畜生倒是跟你最亲。”
楚留香慢悠悠的端起另一个茶杯,他天生的仰月唇自带神秘笑意:“给你一个忠告?”
胡铁花拨弄着铁笼,还贱兮兮的将指头伸进去戳一戳,他侧头问道:“什么忠告?”
“第一不要随意挑衅它;第二不要喊它小畜生,因为……”
话没说完,就听胡铁花一声惨叫,他缩回手指,上面赫然出现几道抓痕,还是他反应敏捷躲得快,不然非得见骨不成。
“……因为它听得懂。”伴随着胡铁花的叫嚷,楚留香缓缓的说出最后几个字。
“这小……”胡铁花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正“戛戛”得意的小动物。之前见它帮着攻击金刚门的弟子,他还觉得这小东西挺通人性挺可爱,等到自己被抓了才发现这小东西的凶悍程度非同一般。
想到“通人性”,他话锋一转问道:“你猜它是灵性动物,所以才决定留下它,准备带回去送给云舒?”
楚留香点头笑道:“不然呢,你招惹来的,赶都赶不走,既然已经跟着我们入了关,若是不将它带走,它被人捉了扒了皮就可惜了。”
相比胡铁花,楚留香知道的更多,所以知晓灵性动物的稀少。
胡铁花掏出金疮药一边儿敷药一边儿嘲笑道:“亏你还经验丰富,你知道它是什么动物,你就敢随意送人。小姑娘喜欢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它那么凶悍,有哪个小姑娘喜欢这种又凶又丑的宠物。”
刚说完,胡铁花突然一拍脑袋笑道:“啊,是我说错了,我忘了,云舒那丫头也异于常人,不能以寻常人的观念对待。”
楚留香伸手在茶杯上一拍,一股水流从茶杯中喷射而出,精准的射入胡铁花的嘴里。
楚留香似笑非笑道:“多喝水,少说话,你的话太多了。”
胡铁花厚着脸皮把砸着嘴巴:“这种喝法既豪爽又洒脱,能显示出我的英雄气概,学到了学到了。”
就在两人笑闹之际,一位乞丐走进饭馆,店小二看到他就想赶人,但发现他背上背着三个麻袋后又退了回去。
那乞丐走到楚留香面前问道:“阁下可是楚香帅?”
楚留香一愣,随即了然的笑道:“正是在下。”
那乞丐也不废话,直接塞给楚留香一张纸条,然后敲了敲手中的饭碗。楚留香立刻掏出一锭银子,然而,乞丐摇摇头表示不要银子,随即他端起刚上桌的菜肴往碗里一倒,干脆利索的走人。
“我的肉。”胡铁花伸出尔康手,腹诽这丐帮的三袋弟子真会挑报酬,偏偏把肉给要走了。
楚留香展开纸条,安慰他:“荤菜还未上完,你急什么。”
下一秒,他沉默起来。
胡铁花从他手里抽出纸条一看,惊讶道:“蓉蓉她们和云舒那丫头一起去江南了!”
他诧异的问道:“她们是何时认识的,怎么搅到了一起?”
楚留香皱起眉头,面上浮出一丝担忧。
“我也不知。”他说道。
胡铁花将纸条还给楚留香,瞅着他的脸色说道:“你是担心云舒会受委屈。”
楚留香的表情又转为无奈,“受委屈”什么的他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
胡铁花突然拍着他的肩膀,得意道:“你呀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消息既然说几人一起去江南,就说明她们相处融洽,关系颇好。再者,你看着蓉蓉她们长大,蓉蓉她们心性如何你岂会不知,温柔善良,一心为你,你怎能怀疑她们。若让三人知晓,定会伤透了心……”
胡铁花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说教楚留香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絮絮叨叨从各方面阐述楚留香不是个合格的哥哥,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楚留香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胡铁花表演。正如胡铁花所说,蓉蓉三人的真实心性唯有他最了解,但正因为了解,所以他并不担心几人之间会生出嫌隙,他怕的是三人与云舒关系太好了!
鉴于此事,两人在边陲小镇分道扬镳。胡铁花带着黑玉断续膏去金家,而楚留香则带着“礼物”直接去江南。
可惜,等到他赶到江南时,百花楼中已空无一人。楚留香转身去了云舒的小院。谁知不但云舒和苏蓉蓉三人不在,就连程灵素和上官雪儿也没见着。问了看守的下人后,楚留香这才得知花家三少夫人生子,明天就是满月宴,所有人都去了花家喝满月酒。
于是,他又转道花家,正好赶上了第二天的满月宴。
。。
云舒几人到花家后,先去拜见了花伯父和花伯母。
这些日子,花夫人也看出云舒和七童不来电,虽然有些可惜,但花家往上数三代,往下看两代,姑娘都是稀缺物,而姻亲家的姑娘们她唯独看云舒最是顺眼,所以尽管不再撮合云舒和七童,她和花老爷仍对云舒疼爱有加。
要不说人与人之间讲究眼缘呢。
四门姻亲中,老大花满秋的媳妇儿和老三媳妇儿一样,都出自官宦家庭。老大媳妇儿有三个妹妹,一嫡二庶。只是同样的出身,为人处世却不一样。
自前朝开始,商人和武林人士的地位就已是出谷迁乔。所以花家老大、老三才能科举做官,江湖名门金家也能出个金马玉堂和威武将军。
大媳妇的嫡妹也不是看不起花家而是太过自傲自己官家小姐出身,若让云舒总结,那就是不接地气。而她的两个庶妹却被养的唯唯诺诺,让性格爽朗的花夫人怎么都看不上眼。
二媳妇儿家中也是行商的,她家姐妹倒有不少,可惜皆不如花夫人的眼。至于刚进花家门的四媳妇儿,她是老四夫子的独女,家中根本没有姐妹。
所以对于云舒这个既没有架子,性子又特别直,言行举止虽然异于常人,却偏偏戳中花夫人萌点的小姑娘,她自然是百般顺眼,当做亲闺女疼爱。
特别是后来,云舒治好了七童的眼睛。
云舒提供药材一事,花满楼对外隐瞒对自家人却不会。虽说云舒只是提供药材,真正开刀治疗的是黄药师和程灵素。但花家清楚,没有那些药材,七童根本不可能复明。不然,以无争山庄的权势,也不会满天下找不到一个能治好自家少庄主眼睛的神医。若非如此,原少庄主也不会因为从小眼盲而心理扭曲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当然,黄药师和程灵素的功劳,花家也是记在心中并感恩戴德。
七童的眼睛是他们全家人一生的痛。
在花夫人看来,虽然儿子没有因为眼盲成为原随云一样的人,反而乐天宽容,襟怀旷达,与人为善,但她依旧很不甘,这么好的孩子不该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中。她曾想过当她去世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合不上眼。
前段时间,七童去了一趟桃花岛,回来后他用眼睛而非其他感官清楚的认出花家每一个人。那一瞬间,花夫人当场泪流满面,当时的心情有多激动简直无以言表。
可想而知,自这件事后,云舒在花家有多受欢迎。
言归正传。
既然云舒和七童不来电,花夫人也就不再强求,毕竟两人的心意最重要,强行撮合反倒令两人都不开心。
眼见这件事是没戏了,可云舒轻易不登门,一登门就带回四位性格各异的漂亮小姑娘,听说她们不但是云舒的好友,其中一人还是早有耳闻却首次见面的程灵素后,花夫人更是热情的要命。
因为她可不止一次从老五口中听到程灵素这个名字。
见完几位姑娘,并将几人安排到最好的客院后,花夫人亲自带着云舒朝三媳妇的院子走去。云蕖还未出月子,所以不好见外人,不过亲妹妹倒是可以见。
途中,云舒问起二姐为何还未到预产期就早产的事情,她想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才导致这种情况。
花夫人不防一个小姑娘还懂这种事,当即脸上有些不自然,不过她走在前面背对着云舒,所以云舒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花夫人的声音没什么变化,笑着说道:“你们小姑娘不懂,妇人早产其实很正常,并不是一定要遇到意外才会早产,或许是你那小外甥急着出来见小姨呢。”
“是这样子吗?”
花夫人是个和善的婆婆,云舒相信若是二姐是被害早产,花夫人不会无动于衷,但她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云舒想了想,决定还是一会儿去问问程灵素有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对于生孩子方面她确实不了解。(程灵素死鱼眼:我就懂了是吧?我也不是妇科大夫啊!)
花夫人看她半信半疑,说道:“怕你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我就不多跟你解释,等会儿你见了蕖儿,你们姐妹俩自可说些私房话。”
“就是怕二姐报喜不报忧我才问您呢!”云舒拍拍自己的脸蛋说道:“其实,我脸皮挺厚的,只有你们不敢说的,就没有我不敢听的,所以……”
她歪着头,鼓着脸做可可爱爱状:“婶婶,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怕我不好意思。跟您说实话,长这么大我都不知道‘不好意思’为何物。”
这厚脸皮的话一下子把花夫人给逗笑了,她笑了半天才一手揉着脸蛋一手虚虚的指着云舒:“你呀你,真是个小开心果。”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云蕖的院子门口。花夫人轻轻一推,一把将云舒推进门内,像甩掉一个麻烦似的立刻转身走人:“快去见你二姐吧,再过两天就是我乖孙的满月宴,你婶婶我可不想因为脸疼肚子疼而缺席。”
云舒:您不知道您这样子更可疑吗?
进了院子,二姐身边的丫鬟说她还未睡醒。云舒没有让丫鬟叫人,而是先到正堂等候。
刚走进正堂,突然一股绿风袭来,云舒反手一拍,天下“吧嗒”一声撞到墙上,然后顺着墙面滑了下来。
“哎呀,天下,你没事吧!”云舒急忙跑过去将天下捡起来,抱着它不住的呼唤。天下躺在云舒手心中,轻轻摇晃着脑袋,两颗小绿豆眼转来转去:“好疼……”
云舒小心翼翼的摸摸它:“抱歉,抱歉,我没想到是你。”
幸好在二姐院子中,她想着没什么危险,所以没下狠手。
“小美人啊,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宠了,你这是存心杀了我迎娶新宠啊!”天下微微缓过神后就开始作妖,痛斥完云舒的“恶行”后,它悲戚的唱道:“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哭~我哭~我哭哭哭……”
想到风云和小灰,云舒心虚了几秒钟,叹气道:“好了,好了,知道你的意思,这次回去时带你走还不成吗?”
天下吃的肥胖的身子一个鲤鱼打挺,嗯,没挺起来。
云舒:“噗~”
“不许笑。”天下恶狠狠道。
云舒清了清嗓子:“我没笑,我只奇怪……”她点着天下的小脑袋:“你看你胖成什么样了,说明二姐对你不错,你为何那么急着跟我回去?”
天下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因为你才是我的主人啊,我爱我的主人,一刻也不愿分离,无论我走到哪里……”
云舒捏住它的鸟喙:“别唱了,说人,不对,说鸟话。”
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它做贼似的,鬼头鬼脑的环视一下四周,然后凑到云舒耳边小声说道:“因为我怕被杀鸟灭口。”
云舒心中一动,正想开口,这时,一个丫鬟从东侧间出来说道:“三少夫人醒了,三小姐您进来吧!”
云舒简单交代天下几句,就先进屋去探望二姐。
屋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十几度,云舒一进屋就差点被一股子热浪给熏出去。房间里的味道还不太好闻,充斥着形容不出来的腥味。
“这空气质量也太差了。”云舒知道古代女人做月子不能见风不能洗澡,总之规矩很多,但没想到这么难以忍受。她光进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快要受不了了,而她的二姐……
云蕖穿着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亵衣,头上还扎了条抹额避免受风。她应该也很热,云舒能看到她脖颈处渗出细细的汗珠,但云蕖此刻抱着孩子,眼神中爱意满满。
看着散发着母性光辉的二姐,云舒愣了愣神,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云蕖抬头笑道:“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呀!”
云舒慢吞吞的走过去,在床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刚坐好怀里就被塞进一个襁褓。云舒手臂一抖,惊叫道:“别,别给我,我不会抱啊!”
云蕖噗嗤一声,捏了捏妹妹的肩膀:“这不抱的挺好的,放轻松,别跟个木头人似的。”
何止是不敢动,云舒抱着刚出生的小外甥就跟抱着一包炸药似的,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她低头看向小外甥,嗯,都说刚出生的孩子很丑,果然丑的跟et一样。当然,她辨识不出相貌,说小外甥丑的像外星人并非指他的相貌,而是他的大脑袋,窄下巴和肿眼泡。
“孩子……”云舒顿了顿,接着说道:“孩子长的不错,随你和姐夫。”
“得了吧,就你嘴甜,你看得出来长相吗?”云蕖一点都不感动妹妹睁眼说瞎话的好意,十分扎心的说道。
“这孩子丑的我都不知道像谁。”云蕖嫌弃的皱起眉头。
“二小姐您胡说什么呢,你也见过叡哥和缙哥几个孩子,刚出生的孩子不都差不多。”云蕖的奶嬷嬷赵氏开口为可怜的孩子叫屈。
她侧着身,伸长脖子凑到云舒面前,用手指在孩子上方点了点:“您仔细看,孩子的眼睛随姑爷,鼻子、小嘴随您,所以等孩子长开了绝对是个漂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