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船员拎着装有机械核心的箱子来到甲板上。
狂风恶浪中,客轮剧烈摇晃,大家都是极富经验的船员,就算毫无规律地上下左右颠簸着,也能在湿滑的甲板上扶着东西站稳。
箱子里一共有十枚机械核心,不同海域的温度和环境不同,生活的原初生物种类也不同,这就造成了不同信标附近的机械核心类型有很大区别。
将辰砂特产的机械核心偷渡三水上去,确实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机械核心的跨信标运输必须走航空路线,因为它们对原初生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同鲨鱼能在数公里开外嗅到微弱的血腥味道,原初生物对机械核心也相当敏感,它们迫切地需要这种只产生于大型原初生物体内的部件,作为自身进化的补充。
如果仔细翻阅所有海上事故的相关卷宗,就能发现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原初海难都是由机械核心引起。
半透明的防护罩已经展开,将整艘客轮牢牢保护在其中,也阻拦着高高打上来的浪头,船长站在船舷边,早就无法看到十几分钟前乘坐皮筏艇下海的两道年轻身影。
船员将防护罩短暂地关闭,趁着这几秒钟的功夫,将箱子里的机械核心尽力抛向远方。
乒乓球大小的球体还未落入海面,一张巨口就陡然从汹涌的海面窜出,那张嘴竟足有三十多米长,青红色的两腮如同蝠翼展开,中央长着一圈又一圈细密而尖锐的牙齿,能够滤食海中的小型生物或是撕咬体型更大的敌人,喉咙深处漆黑,仿佛连通着海底的无尽深渊。
同时窜出的还有滔天的腥臭味道,一瞬间船员们齐齐屏住呼吸,仿佛置身于异形正消化着腐烂食物的胃袋。
巨口准确无误地将机械核心接住,它缓慢地合上,重新沉入海面之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在主动给出吸引原初生物而来的机械核心之后,这东西满意了吗?
先前被船身遮盖的黑色轮廓向着旁边偏移,如同海底之下还有另一艘比客轮更为庞大的幽灵船。
众人也终于确定这是只勃氏新热鳚,它的身体上遍布着机械部件,让体表各处满是奇怪的凸起。
低频的震动让脚底都在发麻,这是勃氏新热鳚发出的独特信号,它心情很好地在客轮旁转了几个圈,终于在众人紧张地注视下,转向远方。
在吃掉将它吸引来的机械核心之后,这只原初生物似乎又听到了其它呼唤,无声地游向先前皮筏艇消失的方向。
雷达和声呐上显示,汇聚在客轮下方的众多小型生物也随之离开,他们跟随着巨型勃氏新热鳚,希望能够拾捡一些它吃剩下的残羹剩饭。
很快,原初生物们游出了警戒范围,客轮暂时脱离危险。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他们遥遥望着风浪急剧的海面,那只橙色的皮筏艇究竟在哪里?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单靠一只皮筏艇在恶劣天气和原初生物的包围中活下来有多难,就算老天开眼,也只有九死一生的份。
是那十枚被偷偷带上船的机械核心,害得他们送了命。
船长深吸口气,转过身对船员道:“去查一下那两位乘客的身份,得把这件事上报给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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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皮筏艇被海浪高高推起,又重重跌落。
海水不断没入艇内,用桨划船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傅天河拼了命地将海水向外舀,竭力降低重量,防止沉没。
汇聚的阴云已经彻底遮蔽了太阳,天黑得如同即将坠入夜晚,可现在明明是下午三点,海浪声轰然围绕在四周,傅天河从来不知道原来浪能发出如此惊雷般的巨响,而他们现在正处在雷暴中心。
大聪明被吓坏了,夹着尾巴紧贴着皮筏艇,身体筛糠般颤抖。
陈词双眸紧闭,越来越多的异常出现在精神领域当中,远处还有另一巨型存在正迅速靠近。
此时此刻,他又能做些什么?
庞然大物窜出海面的瞬间,海水的激荡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皮筏艇直接被推出十多米高!
别说好好坐着了,两人一狗差点被直接抛射出去。
傅天河猛地向前一扑,把大聪明和陈词压在自己身下,他双臂用力抓住皮筏艇两侧的橡胶把手,用身体组成安全带,护住少年和狗。
有几秒钟的时间,皮筏艇整个飞在空中,而那从海底探出的生物,竟是比他们还要高。
陈词睁开双眼,他的视线越过傅天河紧绷的肩膀,看到了那条红色的巨型水蛭,如同一条被扒了皮的长龙,在空中扭曲着。
水蛭光是伸出海面的部分就足有四十多米,很难想象它整个究竟有多长,但从那近五米的直径推测,应该有几百米吧。
红色水蛭先前生活在东南亚的雨林中,当尺寸生长到一定大小之后,它们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吸血,开始“捕食”。
而在海水淹没陆地之后,它们显然很好地适应了海里的生活,原本应该光滑黏腻的肌肉.体表如今覆盖着坚硬的机械外骨骼,显然早已进化为原初。
皮筏艇重重地落下,砸的海面水花四溅,海水哗啦打在傅天河后背上,顺着Alpha的肩背,流淌进陈词早已湿透的领口。
滴滴答答的水从傅天河发梢落下,砸在陈词脸庞上,冰凉。
激烈的晃动过后,傅天河就要再度起身将水舀出去,他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中的红色水蛭,那是影视作品中才会出现的恐怖异形。
傅天河愣住了。
这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想要对抗的是什么东西。
遗弃郊区的乌贼是他唯一见过的大型原初生物,当时乌贼在浅滩上,试图抓住落单的火柴棒,他和九月将其击伤,并在第二天把它分尸。
但搁浅在陆地的乌贼根本没法发挥出全部实力,才让他们有了如此轻松的错觉。
而现在,他们正置身于汪洋之中,方圆千里内都是无垠的海洋,原初生物才是这里真正的王者。
任何抵抗都是无用的,红色水蛭只需一个动弹,就能将他们掀翻,一旦落入海中,只有被吞吃殆尽的份。
意识到这一点,傅天河反而陡然轻松起来。
他不再想着赶紧爬起来:沉了就沉了吧,反正早晚都是死。
他稍微抬起身,在急剧的颠簸之中,凝视着陈词眼眸,一瞬间所有的惊涛骇浪仿佛都不复存在,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头顶凝聚的浓云,和自己满是海水的脸。
“九月。”傅天河听见自己声音嘶哑,海水顺着脸庞流到下巴,无声地落下,滴在陈词唇上。
从未像此刻一样,充满着无畏的勇气。
“……我喜欢你。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无悔的事。”
傅天河俯下身,额头抵住陈词的额头,短暂的冰凉后,对方的体温被感知,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年,闭上眼睛,不去看陈词的反应,也不再关心周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