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宁二十年,太子大婚,皇上令太子监国,又托雍亲王辅政,就此放下权柄日日与太上皇“厮混”。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旁人认为的“微服玩乐”之下,胤礽与康熙十分默契的做了一对另类“师生”。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
当然若让康熙深入学习是不可能的,他做不到这么全面,也没这么多精力,胤礽更恐没这么多时间。所以很多东西只是了解纲要,了解关键。
对于重中之重,譬如火器,胤礽直接给予设计图纸,又亲自解说图纸各处细节。康熙不需要学会具体制作与原理,他只需要能记住多少算多少就行。
就这样,两人走完了京师,又往京外而去。胶澳有个造船厂,那里有如今大清乃至全世界最好的造船技术。胤礽带着康熙在造船厂呆了一个多月,回程时还去了趟山东马场。
这个马场最初是用于制作青贮饲料的,如今成了牧场,专门圈养牛羊。牛是奶牛,奶牛产出的奶可以做成奶制品,销往各地。奶牛年纪大了,产奶量下降还可以屠宰,虽然这种奶牛的肉质口感要差一些,却也是食物。
羊多是绵羊,绵羊奶的营养价值虽然没有山羊奶高,膻味也比山羊奶重,但是通过其他烘焙加工手段,可以相对减少。尤其绵羊除了产奶,羊毛也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物资。
胤礽早些年就做出了专门应对羊毛的梳毛机,山东还有专门的羊毛线厂。既然来都来了,自是都要去走一遭。
这么一圈下来,再回到京师,天气已经入冬。胤礽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带着康熙去了温泉行宫休整。他一直以这种方式将康熙拘在身边,拘在咸安宫,拘在畅春园,如今又是温泉行宫,就是为了尽量隔开康熙与其他人的接触。
他不确定这个康熙对此界是什么态度,他没办法把这个秘密告诉所有人,又怕康熙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出点什么事来,到时候真正的汗阿玛回来,要如何自处?
所以他只能自己扛,扛着扛着,扛过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直到今日,整整一年。
胤礽遣退奴才,自己一个人坐在四合居对月饮酒,一杯又一杯,借此来消除心中苦闷。
另一边,康熙乍然惊醒,看着身边熟悉的环境愣了一秒瞬间回神。这里是汤泉行宫!梦里的世界可没有汤泉行宫。汤泉行宫是胤礽建的,这里的摆设也跟他在汤泉行宫的居所一模一样。所以,他,回来了?
康熙翻身下床,魏珠听闻动静进来:“太上皇怎么醒了?”
魏珠?不是梁九功,是魏珠,还是年老的魏珠!康熙心中大喜,抓住魏珠的手问:“胤礽呢?”
“皇上已在四合居歇下了,太上皇可是找皇上有事?”
皇上,太上皇。是了!是他的世界。他退位给胤礽了的!
康熙脸上惊喜更甚,他推开魏珠,匆匆往四合居去。魏珠吓了一跳,“太上皇,您慢点,您等等奴才。您好歹先把衣服和鞋子穿上,您若是因此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康熙哪管得了这么多,只顾往前冲。二人院落相连,距离并不远,没多久便到了。胤礽房外守门的是小柱子,见到康熙很是讶异:“太上皇?”
“胤礽可在里面?”
“是。太上皇稍等,奴才去叫皇上起身。”
康熙抬手止住:“不必了,朕自己进去。你们在外头守着。”
小柱子与赶过来的魏珠面露犹疑,康熙不等他们答话,已经轻手轻脚推开门走入。小柱子有意叫住人让他稍等,刚张开嘴就被魏珠拦住。
“罢了。”
小柱子蹙眉:“魏公公,如何能罢了。若是以往,太上皇与皇上的事没有我们奴才插手的道理,可这一年里太上皇是个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太上皇跟以前……”
魏珠睨了他一眼:“再如何跟以前不同也还是太上皇,是皇上亲父。你想拦也得看看拦不拦得住。更何况,我们就在门外,门还半开着呢。院子里又是巡防队又是暗卫,还能出事?”
魏珠比小柱子看得更清楚,小柱子日常跟着胤礽,对“变了性子”的康熙了解有限。但魏珠知道,就算“变了性子”,康熙也不会伤害胤礽。
再说,他们又不会走。这不是一直从门缝里盯着吗!
屋内。
康熙小心翼翼走到床前,胤礽仰面躺着,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屋中弥漫着熏人的酒气。康熙微微蹙眉,这是喝酒了?还喝了挺多?
胤礽迷蒙发出梦呓:“汗阿玛,您在哪里?您过得好吗?”
“汗阿玛,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您怎么还不回来。”
“汗阿玛,您回来好不好?您再不回来,我怕我快撑不住了。”
康熙听得鼻子一酸,眼眶泛红,他不自觉伸手握住胤礽:“保成!”
突然的动作让胤礽惊醒过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只一眼,就这么一个照面,胤礽便知道了结果,他颤抖着问:“汗阿玛,是您吗?”
康熙喉头哽咽:“是朕。朕回来了!”
胤礽倏忽跳下床,面上大喜。康熙忙扯过床头的外衣给他披上:“都几十岁的人了,再过一阵子,指不定都要当玛法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也不看看现在几月份,大冬日的夜里掀了被子光脚往下跳?不是素来怕冷吗?还不快把鞋穿上。”
胤礽恍然回神,胡乱套上鞋子抬头,蹙眉看着康熙。康熙愣了片刻,低头就看到自己一身里衣还光着脚的造型,尴尬地闭了嘴。
胤礽轻嗤:“汗阿玛还好意思说我呢。我几十岁了,您呢?”
康熙面色讪讪。
胤礽转头叫人,魏珠与小柱子低头进来。
“三更天里,怎么能让汗阿玛这么跑过来?”
魏珠跪地请罪。
胤礽又问:“汗阿玛的衣服鞋子呢?”
魏珠:???!!!
卧槽,他只顾着追太上皇,忘记拿了。
“奴才这就去取。”
胤礽蹙眉:“行了,一来一回不用时间?”
说完,他转身在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一套,把衣服给康熙套上,言道:“我身量跟汗阿玛差不多,倒也合适。”
又低下头给康熙穿鞋,笑道:“也差不多合脚。”
康熙任由他伺候完,脸上一点点泛起笑意。
魏珠与小柱子识趣退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柱子犹疑道:“我怎么觉得太上皇好像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魏珠侧目:“这样不是更好吗?”
小柱子:……是更好,但你这模样是不是也太淡定了点?太上皇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又突然好了,你就不好奇?
魏珠好奇,可是他按住了。在宫里当差多年,他很清楚,有时候某些好奇心是不必要的,不能拥有,越好奇死得越快。
当然这个道理小柱子也明白,暗自撇了撇嘴,就此揭过,再也不提。
屋内。
胤礽与康熙依偎在一起,各自说着自己这阵子的情况,气氛又回到了往日的温馨自然。二人惊讶的发现,两边时间流速不一样。这边虽然才过去一年,那边却已经过去了五年。
而另一边穿回去的康熙也发现了这点,他又懵了。
怎么他睡一觉起来换了个世界老了二十年,现在睡一觉起来换回了世界,又无端端少了五年光阴?而且,他居然又退位了!刚刚退位,胤礽前脚刚举办完登基大典,后脚他穿了回来。
康熙:……
“他”为何如此热衷与退位?皇位这么烫手?而且在退位前,就已经把权柄一点点挪给了胤礽,如今退位也不过是个形式。
康熙有点心梗。不过“他”退位了,却也没打算一点事不干,毕竟情形不同。这里的胤礽还需要“他”。康熙无奈从“记忆中”翻出“他”留下的计划书。火器打了勾,牛痘打了勾,杂交水稻打了勾。还有诸多事项后头都打了勾,这些全是已经完成了的。
康熙再抽出书中夹着的一封信,这是“他”留给自己的。“他”不确定两个人还会不会各归各位,但抱着一份希望写下这封信。康熙拆开,最初还有点新奇,“他”居然给自己留了封信?能写什么?结果越看越生气!
什么玩意?说他不会教儿子?说他一个皇帝连儿子都忌惮,没半点度量?说他眼瞎,胤礽从京师赶去行宫身上那么重的伤都没发现,还怪他?说他……
一封信,洋洋洒洒十几页,全是骂他的,还“好心”给了他一二三四五六条建议,语重心长跟他说胤礽如何如何,其他儿子如何如何,他该怎么做。字里行间把他贬的一无是处。
康熙气得将信拍在桌子上,大吼:“混账!”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朕!
吼完又回过神来,不对。“他”就是他,怎么能说是混账呢!这不是骂自己吗?
这么一想,康熙更糟心了,目光瞄向计划书上后面一大堆未完成的事项,鼻子哼哧。呵,连个水泥弄了五年都没弄出来,就这,你也好意思骂朕?脸呢!
思及此,康熙蓦然一顿。那个世界,胤礽教了他许多东西,但这些东西里似乎并不包括牛痘、杂交水稻、青贮饲料?再一对比计划书,好家伙,这些都是“他”能够完成的。
所以当时胤礽教的东西是故意的?他清楚“他”过来后,必定会留下一些东西,所以只选取了“他”做不到的告诉自己?
康熙神色复杂起来,在那边,胤礽与“他”可真是互相了解啊。又一想这五年里,“他”对胤礽的态度以及所做的一切,康熙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