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姐弟将会共同铸就何等奇迹,此时此刻的他们是完全不知晓的。
她们只知道,她们向这位熟悉的、陌生的“弟弟”,伸出了自己的手。
三只手覆盖在了一起,三人相视一笑,眼中流露着的,却并不是什么强烈而澎湃的激情,只是一种在亲人的怀抱中得到庇佑与呵护的温情罢了,这与后世评价今日的事件,格格不入。
谁又能窥破,后人津津乐道并热衷解密的“茶楼宏愿”,并没有那么多的言语刀锋,更不没有暗潮汹涌。
有的是两颗忽然被点亮的心脏——女人的心脏。
自从茶楼那日与长孙氏姐妹的谈话过后,温如瑾事不宜迟地就在第二日,向长孙元正提及了此事。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温如瑾坚定且执拗地看着那美髯公的眼睛,笃定道,“姐姐们并非不如男子,只不过是少了一个机会。”
“没有人愿意给她们机会,给她们一个施展自己本领的舞台,让她们去证明自己的意义与价值,所以自古以来的女子,纵使她们的价值可以远远地超越后宅庭院,可是她们一生注定要困顿于婚姻于后院。”
“然而父亲,两位姐姐是您的亲生女儿,难道真的要放任她们如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那般凋零于深宅大院?倘若真的如此,您于心何忍!?”
他说的如此铿锵有力,他的态度如此自信满满,仿佛前方是一片坦途。
可是长孙元正却没有马上答应他,因为他活得比这孩子要久得多,他看见了这孩子没有看见的东西,他能感觉到这些礼仪教化之下的凶狠杀机。
这孩子着实见识非凡,世所罕见,思维超脱,有仙人观众生平等之意,可是他还是太天真了,只要是活在这个世间,谁都不能超脱凡俗,谁都在规则的束缚之下。
长孙元正有些沉重地阖上了眼睛,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刀山火海,阻拦着他的女儿们前进。
“那或许,”长孙元正顿了顿,“会很难,你若执意这样做,你日后的路,会很难。”
那根本不可能会是一片坦途。
可是长孙元正在没有答应的同时,也没有明确地拒绝。
温如瑾知道,他还在犹豫,犹豫是要向统治了千百年的礼教俯首,还是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抗争一把。
“儿既有领兵起事,逐鹿中原的雄心抱负,又何惧那纵容姐姐不嫁人的小小风言风语!?”
此话掷地有声,在长孙元正的耳畔如同惊雷突炸,长孙元正倏地睁开了虎目,难掩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小少年那尚且稚嫩的脸。
他的眼神很复杂,因为他想起了季明诚,想起他评价这孩子的话——赤子之心。
他长孙元正何德何能?他不过是见他品性皎洁,又潜力非凡,故而给了一个机会罢了,怎料到他对自己的女儿,今日就回报出了十二分的真心?
“你……确实是个好的。”
温如瑾直视着他的面容,直言道:“父亲放心,只要我在一日,这世间便无人能伤我的母亲与姐姐,弟弟与妹妹。”
长孙元正看他的眼神,终于像是在看亲儿子了。
“好孩子,话已至此,为父怎能不随尔等所愿?为父尚在,何人胆敢逼迫我的妻儿!?”
温如瑾并不清楚长孙元正是怎么跟石氏商量的,总之那之后,石氏就没有再物色自家女儿的婚姻人选。
虽然没有放出话去说女儿不嫁人了,但是石氏外出参加各种赏花宴什么什么的宴会都少了许多,整个人都深居简出,外边有人问候,便说是要全心全意地照料孩子了。
长孙氏两姐妹简直喜出望外,一个高兴之下,又亲手给温如瑾做了不少的东西,包括什么香囊,什么玉佩之类的。
当然,她们也没有忘记当日在茶楼,和自己的弟弟达成了某个想起来就会在心中感觉波澜壮阔的共识。
她们居然开始重新通读史书,去武陵郡的各个县衙,翻阅案宗,甚至还走访坊间,切身地去了解百姓的日常生活。
一日清晨。
女子的声音远远响起:“三弟,你瞧我这些天发现了什么!”
“我还从来都不知,原来我一支金簪,居然能叫五口之家过好几个月!”
长孙静娈显然对外边的物价震惊至极。
温如瑾正在晨练,看见她们精致的衣摆出现在回廊的时候,他便收了势,如今正拿着下人呈上的汗巾擦脸上的汗水。
“二姐姐现在不是知道了?”
长孙静娈叹了一口气,皱眉嘟嘴的,有些天真烂漫的模样:“现在知道是知道了,日后我买首饰,可都会想到那满面风霜的百姓,我便下不了手了。”
长孙静姝笑着拉了拉她:“你啊,少买几只簪子又不会如何,可别忘了我们来找三弟的正事。”
于是她们便说了“正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们发现了某个县里头,有世家子弟欺压平头百姓搞成的冤假错案,这些东西再常见不过了。
“我们原是想要把那混球直接正法的,怎料他是李家的人……”长孙静娈说不下去了。
李家,李峰隆将军可是长孙元正手底下的大将之一。
她们可不蠢,也不傻,不会为了一腔正义非得把事情闹得鸡飞狗跳,有些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是叫她们就这样忍下来,她们又不乐意,故而来找温如瑾,想问问温如瑾要如何解决。
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有特权阶级的存在,没错,是任何一个时代,这东西根本无法完全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