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花皇有何安排?”扶苍低声问。
与他清冷似月的外表不同,他的声音竟极具诱惑力,甫一开口,低沉而魅惑的声线像一柄柔软的羽毛刷轻轻刷过心间,令人酥倒半边。
侍者们不由自主红了脸,半晌答不上来他的问题。
忽然之间,云海内又传来雷音般的嗡鸣声,重叠的云层被毫不留情撕裂,一辆金碧辉煌的长车在云中穿梭前行,其上纹绘的正是钟山龙神的图腾,车身周围祥光万里,随扈者浩浩荡荡,不下百人。
待这浩浩荡荡的人群落在梨花林中时,小小的花林突然显得有些拥挤,诸神们不得不纷纷让道。
只见前方三十名随扈提了青铜小桶,用玉勺舀水,泼洒在道路两旁。中间三十名女仙捧着紫金的香炉,青烟袅袅,幽雅清凉的香气几乎盖过了梨花的味道。
再后三十名随扈一路铺下雪白的纤云华毯。这毯子是天河岸织女们采了流云织就,更以天河美玉点缀,一尺纤云毯都极为奢侈,小公主居然拿它来铺路,实在太过奢华。
长车后跟随的最后三十名女仙手执拂尘羽扇宝瓶玉匣,更有两个随扈扛着巨大的锦缎伞。随扈虽然众多,却安静无比,一路气势惊人地行至庭院门前,随扈向两旁散开,长车堪堪停在扶苍神君的面前。
“帝女都没这种排场……”
诸神不满地窃窃私语,就算是钟山龙神的公主,初初露面便气势汹汹随扈百人,是想彰显自己身份高不可攀吗?
车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扛伞的随扈立即撑开锦缎伞候在两旁,侍立女仙恭敬地弯曲胳膊,一只纤长的手扶在上面,五根指甲上都涂了鲜红的蔻丹,衬着女仙嫩黄的衣袖,更显得肌肤胜似新雪。
诸神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那只柔荑上——出来吧,钟山龙神的小公主,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模样才能这般骄横奢华!
一个纤细的人影从金碧辉煌的长车上缓缓下来,小公主穿着霜色的长裙,其上密密麻麻纹了无数暗金色的闭目之龙,漆黑的长发用金环点缀,除此之外一无饰物,有种不动声色间的华贵。
她的脸低垂在锦缎伞的阴影中,偶尔泄露的脸颊弧度丰盈而柔嫩。扶着侍立女仙,她走得不快也不慢,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优雅着。
及至走到扶苍神君面前,扛伞随扈与侍立女仙退开三步跪下行礼,诸神才第一次见到钟山龙神小公主的容貌,年轻的神女们忽然都有些泄气。
小公主肤色极白,便映得眉眼更加浓黑,双唇更加娇嫩。或许是因为出身高贵,又或许是因为排场太大,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气质,像是无邪的娇憨,又像是矜持的高贵,使她看上去绝不会泯然于诸神。
更何况,她是这般丰姿绰约,净无纤尘。
九千岁的年纪让小公主的脸颊上还存着一丝稚气的丰盈,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情绪,坦然与对面的扶苍神君对视,仿佛站在对面丰神俊朗的年轻神君只是个五官模糊的木头人。
振袖弯腰行礼,幽雅清凉的香气覆盖了整座花皇仙岛。
“妾身钟山龙神烛阴氏,玄乙,见过扶苍神君。”
她的声音低柔如夏夜的凉风。
☆、第二章佳偶难成
九头狮被牵去了坐骑圈,小公主带来的那一大帮浩浩荡荡的随扈们也已散开,贴着仙岛的边缘,无声无息地将花皇仙岛围成个铁桶。
此举惹来天神们诸多不快,暗地里抱怨连连,偏又舍不得走。扶苍神君跟钟山公主到底能不能互相看上眼?大家对这件事很关心。
因见神君引着小公主进了花皇内园,此处若非花皇邀请,绝不能进,诸神只得努力朝里张望,个个跟鹅似的把脖子伸老长。
花皇内园更是满目姹紫嫣红,所种皆为花皇珍爱的花品,风过处,淡香浓香交迭递送,令人心旷神怡。
小公主走得很慢,好像没有女仙搀扶,她便无力走路,扶苍神君只得走走停停,时不时还是要回头等她。
没有人说话,神君看上去连挑起话题的兴趣都没有,一路沉默得像个哑巴。
不过片刻,忽听玄乙在后面轻柔地抱怨:“这条路满地碎石,甚是粗糙,妾身实在走不惯,还望神君体贴,容妾身稍稍休憩片刻。”
扶苍一言不发地停在云池畔的悬空回廊上,转身时瞥了一眼足下小路,上面嵌的是打磨得极为平整的天河石,粗糙?
玄乙用手绢将栏杆擦了十几遍,这才软软地倚上去,顺手将那块手绢丢进了云池。
扶苍立在她身旁,低声道:“花皇内园云池内养了许多仙品鱼,公主此举,不大妥当。”
玄乙仰首静静看着他:“神君言之有理,妾身乃钟山烛阴后人,小小云池岂能安置妾身的帕子?是妾身思虑不周。这云池内的仙品鱼,今日便算是得了福泽罢。”
扶苍没有再说话,倒是玄乙又缓缓开口:“妾身一直被养在深闺,于外界事所知甚少,有关神君的事,也仅由父亲转述了一些。神君年少潇洒,曾在帝女婚宴上做剑舞一曲,只可惜妾身未能亲眼目睹神君的英姿。不过,既然父亲与青帝皆有意,妾身便不敢见外,如今有一言想要说与神君听闻。”
她说话慢而软,咬文嚼字,一席话说了许久,扶苍耐住性子听她说完,声音不由又冷了几分:“公主有话但说无妨。”
玄乙淡道:“神君乃东方青帝之子,将来便是继承青帝之位。舞刀弄枪乃是莽夫武将所为,神君他日成了帝君,此举才是不大妥当。”
她神色始终平静至极,对他眼眸深处越来越浓烈的不耐视而不见,反而又道:“妾身今日得见神君,心中十分仰慕,能与神君结为连理,实乃妾身所愿。故而还望神君三思,妾身希望夫君是儒雅清贵的帝君,而非舞刀弄棒之莽夫。”
扶苍眉头微皱,旋即又松弛开,语气淡漠:“此事公主言之尚早,暂且宽心。花皇内园的婆娑牡丹近日开了花,公主可愿同去观赏?”
玄乙勉为其难地答应,跟在他身后继续慢吞吞地走,半个时辰走完了悬空回廊,又花了半个时辰才来到牡丹院。
护花侍者见是他俩,立即毕恭毕敬地弯腰将院门打开,但见院内无数牡丹迎着春风绽放妖娆,紫一团,粉一堆,如叠锦铺霞般,而正中的琉璃台上独独只种了一支牡丹花,花朵不过巴掌大小,却有层层叠叠不下数千层的花瓣,其色透明似霜,冰晶般的花瓣上又有无数纤细脉络,色如碧玉,正是传说中三万年才开一次花的婆娑牡丹。
“好漂亮的牡丹。”
玄乙赞了一句,忽然抬起手臂,丝质的华贵长袖缓缓滑落,露出皓白纤细的手臂,似是要去摘这朵珍贵的牡丹。
护花侍者登时大惊失色,急道:“公主不可!”
玄乙奇道:“有何不可?”
身后的扶苍突然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婆娑牡丹是天地间的灵根,三万年才开一次花,公主岂能因私心便将其毁之?”
玄乙眸光流转,似是有些委屈,轻道:“可是,妾身喜欢,便是这朵花的福泽,天地灵根,怎及得上钟山烛阴……”
扶苍终于不等她慢吞吞地把话说完,倒退了数步,拱手行礼:“我还有事,不能久陪公主,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