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穿了身中衣走了出来。
雪白的中衣宽大,衬得发丝如墨。他的脸偏瘦,长发披散,比平时多了些洒脱儒雅。记得第一次在岑家见着他,年纪尚小,十五六岁的男孩儿。从什么时候起,他和记忆中的空青不一样了呢?是隔了一年多时间,乐游原秋猎再次遇到他吧。
她怔怔的想着,杜燕绥已走近了,坐在了矮几的另一端坐下:“夜已深了,我长话短说可好?”
“哦。”岑三娘被这句夜已深了再次浮想联翩。
“皇上赐婚,所以明日咱们要进宫谢恩。后日再认亲。认完亲才能陪你回门。”杜燕绥见她躲闪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啊?”岑三娘猛然惊觉,“明日要进宫谢恩?”
“没人告诉你这个礼仪吗?”杜燕绥苦笑。他轻声说道,“别怕,只是去给皇上磕个头,以谢君恩。起的时间要早一些,大概等到皇上散了朝召见,就完了。不明白的,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皇帝赐婚要进宫谢恩,豪门大户都知道这个规矩,偏偏岑三娘不知道,而众人都以为她知道。忙乱之下,就让岑三娘在今晚听到了第二件让她吃惊的消息。她分外为难,也有些着急。她所了解的宫廷,印象最深的就一条:御前失仪是重罪。
想到这个重罪,岑三娘急了:“我对宫里的礼仪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要穿什么衣裳,备什么首饰。”
杜燕绥微微一笑:“你没有诰封,穿新嫁娘的衣衫,梳庄重一点的发髻,不失礼就行了。”
“这么简单?”岑三娘有点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
“皇帝会问我话吗?我该怎么答?”岑三娘好奇的问道。
杜燕绥想了想道:“大概不会问什么话的。慎言为好。”
岑三娘点了点头。
然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杜燕绥有些疲倦,伸手揉揉眉心,强打起精神说道:“见着九哥儿了,去迎亲的时候。他考我学问,答不出来不让进门。”
岑三娘笑了:“人小鬼大,我很喜欢他。考你什么了?能进嵩阳书院读书,他可是骄傲得不得了。”
“还好。过关了。”杜燕绥也笑了笑。他看了岑三娘一眼,终于站起身道,“三娘,我承诺过你的事情我不会抵赖。你睡炕上,我在榻上睡。明日起得早,睡不了几个时辰。早些歇着吧。”
他从炕上抱起一条锦被,回过头看她。
岑三娘哦了起,站了起来,拿掉插瓶,去端小矮桌。
“我来。”杜燕绥放下被子,抢先几步,将矮桌移开。
他铺好被子,错身从她身边走过,拿起一只方枕,低头看到枕下那个小巧的瓷瓶,床榻上铺着的一方洁白的缎子,大概猜着了几分。杜燕绥扭过头,走到榻上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赶紧睡,别的事明日过了再说。”
岑三娘嗯了声上了床。放下帷帐,喜烛的光变得朦胧。她阖上双眼,心里涌出乱七八遭的念头。好像顺着了她的心意,又好像不是她想要的。岑三娘幽幽叹了口气。
难得
许是错过了生物钟,岑三娘睡不着。
她想起那日在李家。杜燕绥打着颁口喻的机会和自己见面。他提醒她,大概只有接受赐婚这条路。他对她许诺:“……你如果不愿,想改名换姓离开,我来想办法。”
当时的她确实没有选择。嫁给滕王,皇帝不肯,她也不愿。
赐婚,也由不得她拒绝。无论他是否许诺过她。
杜燕绥今日和她分开睡,是想保着她的清白,应付过去,将来想办法让她改名换姓离开吧?
在他的承诺下,她虽然嫁了,好像真的可以选择新的人生。自己究竟想怎么过呢?岑三娘默默的回想起再世为人后的想法。
在岑家的时候,她最怕被岑老太太随意给自己找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那时候,她最想做的是离开岑家的掌控,改头换面立个女户。在大放的大唐做个有钱的女商人。将来遇到自己一个喜欢的男子,然后幸福的过一生。
后来滕王强势的介入了她的生活。她每天想的都是能够离开他的视线。她怕他,怕和雪姬和知秋一样的下场。任他呼来喝去,一个不如意随意打杀了。
再后来,她恨李老太爷为了爵位利用自己。她不想和皇帝家的事情沾上半点关系。杜燕绥消失的那一年,她过得胆战心惊。至今都糊涂着,不知道那枝神秘的钗最真实的故事。也是因为杜燕绥的出现,她对李建成外孙女的身份没有再多过问。
她一醒来,双亲过世。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岑家女儿,也没把自己当成李家的外孙女儿。对这两家,她没有半点血脉亲情。哦,除了可爱的九哥儿,除了后来交好的岑四娘。
杜家,如果真的哪天离开了,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世,多么孤单。
她想念和许氏百草在岑家那三年的生活。那时,再多的忧虑,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可是她们也离开了。岑三娘翻过身,将被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倦意袭来,她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迷糊中,她听到杜燕绥轻声叫她:“三娘,醒醒,时辰差不多了。”
她一机灵睁开了眼睛,伸手掀起帷帐的一角。
杜燕绥已收拾妥当,身上的官服穿得整整齐齐。他手里捧着叠得整齐的大红衣裙:“我从你衣柜里寻的。配的钗饰帮你选好了。”
岑三娘目瞪口呆,这也帮她弄好了?也太难干了吧?被滕王训练出来的?
“本该叫你的丫头来服侍……有些事还是别让她们知道的好。”杜燕绥放下衣物,脸不知是否被红烛映的,有点红。
岑三娘拿起衣衫迅速的穿好,下了床。
“水备好了,你先去梳洗。”杜燕绥站在床前,手里拿着一只瓷瓶。
岑三娘顿时明白他不叫丫头侍候的原因。想着自己枕头下也有一只瓷瓶,她逃也似的进了净房。
等她出来,悄悄的瞄了一眼,床上那幅白绸已不见了踪影。
“我去叫你的丫头帮你梳头。”杜燕绥对她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
岑三娘走到床头,看到一只木匣,轻轻揭开盖子,果然在里面,白绸上点点殷红的血。她心情有些复杂。杜燕绥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在这个时代已经极难得了。
患得患失
夏初给她梳了个高髻,插了只鸾凤步摇,凤口吐着一串红宝石坠子。髻后插的分心却是两枝,一只李氏传下来的金银团花蛾儿分心,另一只却是以皇后名义赏赐的那枝。
夏初捧了镜子让她看。两枝分心一左一右嵌在乌黑的发髻上,光芒闪烁,贵气十足。岑三娘瞧着,杜燕绥从妆匣里选出它们,他应该知道所有的真相吧?
她自己动手戴好金制的花形耳坠子,将那只瓷瓶递给了夏初:“拿去扔了。没用着。”
夏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模样,喜滋滋的收了:“恭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