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再一个是通房丫头所出,身份上实在有些过于卑微,若是进到王府来,当个妾还罢了,侧妃恐都够不上,何况正经的王妃。
王舜清这念头打前几个月就有了,自己这个病,越发不见好,即便真侥幸再拖些日子,想来也太长不了,他不为自己,也得为王家满门的后路着想。
四皇子那儿眼瞅着就不成事了,王家败落也是迟早的事儿,哪想到,这不过才五六年的功夫,从风生水起人人称羡,渐至如今,甚或以后可以预想的门庭冷落,王家一族以后的荣辱,先不提,能保得和族上下大小性命就该念佛了。
而要保王家,睿亲王这门亲事,也算一个有力的筹码,这谁都知道,可王舜清的身子不争气,她若是有个好歹,上面有太后跟皇上,王爷再娶了名门贵女,王家可就连最后这点倚仗都没了。
说起来,宛若虽得老太太的意,可毕竟是姓苏的,王家族的外姓孙女,可除了她,王舜清一时再也想不起更合适的人来。
王爷的心思向来难猜,舜清也是因缘巧合,才瞧出少许端倪,那还是上两月里,她身子略好些,就去了前面王爷的书房。
她去的时候,王爷正在窗下作画,王爷善画,更工于花鸟人物,宫里的画师都能比下去,只是这些年戎马,却少有如此闲暇。
王舜清进来,王爷已是画了大半,画的一幅仕女骑射图,马上少女一身粉色衣裳,明艳如三月里开的正盛的桃花,手持金弓,那飒爽英姿,明丽笑颜,竟让舜清忽觉得有几分眼熟。刚要再端详,已被王爷盖住。
等回了自己屋里,想了半日才想出来,王爷画中的人,可不与表妹宛若有几分神似吗,却也拿不得十分准。
如今病卧床榻,眼瞅着自己不大成了,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横竖要来试上一试,若是王爷真瞧上的是宛若,宛若没准就是王家和族的救命草,若没瞧上,再说吧,左右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王舜清这些心思,引路的嬷嬷是知道的,因此,这一路也暗暗打量这位苏家二姑娘,说实话,这位姑娘的名声不怎好呢,却也不是因为品性有失,或貌丑无才,相反,这位姑娘的才气,京城各府里的女眷中都是有耳闻的。
只是因为前些日子退了柳府的亲事,柳府的彦宏公子却转而纳了这位姑娘的庶出姐姐,闹得沸沸扬扬,因此带累了她的名声。
王嬷嬷这一路瞧着,这姑娘是挺稳重大气,可姿色却真不算出挑,加上也不是王家门里正经的贵女,倒是觉得,说不准是王妃想差了也未可知。
宛若一边走,心里琢磨,这嬷嬷暗暗打量她的光景,指定是这里头有什么缘由的,可思来想去也琢磨不透。
渺影楼建在水边上,旁边就是园子里凿的人工湖,如今快入秋了,临着湖便垂柳的叶子已成了深绿色,有些甚至变黄,落在了水面上浮着,有些萧瑟寥落。
不远处的岸边拴着了一艘画舫,大约系住的绳子松脱了,随着一阵湖风,飘飘飘荡荡,忽东忽西,仿佛无根的浮萍。
从湖面拂过来的风,落在身上有些料峭寒意,宛若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进了渺影楼正厅,自要先来见过睿亲王。
宛若深深一福下去,睿亲王有些微怔愣,扫了她后面跟着的嬷嬷一眼,嬷嬷忙道:是王妃要见宛若姑娘。
睿亲王轻抬抬手道:“府中后宅只论家礼,姑娘不用如此拘束,”
声音轻柔目光温软,虽只短短这一瞬,嬷嬷就瞧明白了,王妃猜的实在不差,王爷对这位宛若姑娘真有那么几分不同。
宛若跟几位长辈一一见过礼,才跟着嬷嬷转进了右侧间,里面却也是个花厅,老太太跟舅妈和府里几个女眷,都在这里候着,宛若又行了一番礼,老太太冲她点点头,才跟着嬷嬷进了里面。
过了次间,便是王妃寝室,上面悬着青色连珠帐,帐内一张牙雕架子床,床上帐幔拢起,隔着珠帘,能隐约瞧见床内锦被子中卧着一个纤细人形。
这么早,屋里已燃了取暖的熏炉,侧面香几上,置着篆霭金猊红琉璃香炉,袅袅龙脑香芳香开窍,把屋子里浓郁的药味,以及病人久卧的腐朽之气,驱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