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那种带有吴侬软语的普通话。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
陈豫北知道她是江苏人,觉得默默和她真的不是很像,大约只有那一身白的透明的皮肤是得之这女人的真传了。
“陈先生,想必您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梅雨看着柔弱,也许是由于心情急迫,说起话来却很直率。
“哦?我想我并不了解您的意思,梅女士请您明讲。”陈豫北冷着眼神儿寡淡地说。
梅雨略有些难堪,盯着陈豫北半晌,终于垂下眼睫,喃喃地说了句:“我是默默的母亲。”随着这声“母亲”,她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陈豫北两眼似不在意地看自己桌子上的那份文件,在梅雨说出这句话以后,他微微蹙起了眉,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哦?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他这样说明显是故意刁难,但也是用意明确。
默默八岁在xī • zàng时他就认识了赵子善父女,却从未听说过孩子的妈妈,他这样说也确不为过。
“对不起。……在默默三岁的时候,我和赵子善分开了,我……”梅雨忽然说不下去了,用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来形容她此时的心境是再恰当不过了,年轻时的热血激昂此时都化作百感交集。
人生总有太多的无奈,纵然是后悔,也是过去的事了,无可挽回。她几乎是了半年的时间来做心理准备,临上阵还是惨败下来。
“那您觉得,她现在还需要您这个母亲吗?”陈豫北冷着声问她,眼神里透着一抹凌厉。
“我,”梅雨抬起脸看着陈豫北,似想解释着什么,但思量了半天,终是咽了下去,侧转头去看窗外。
“我很想念她,非常非常想念,请您理解。”声音有着颤抖,能听出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痛苦。
“梅女士,您现在看起来生活的很好,您如果还念在母女情分上,最好以后不要打扰到这个孩子的生活。您也看到了,她现在一切都好,所有的伤害都已经远离她了,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把伤口再撕开为宜。”陈豫北终于淡淡地再说道。
不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但梅雨的脸色还是瞬间变得惨白。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想干什么,她只是疯狂地想要确认这是她的女儿,想要知道她好不好,想要听到关于她的一切,还想要,再好好看看她,抱抱她。
至于母女相认,她还真没那个勇气和准备,也不敢奢望。她也做不了主。
在巴黎时,一夜之间铺天盖地新闻把她给震撼了,女孩那明媚的笑脸,画中维妙维肖而熟悉的面孔都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她绕着弯说服毫不知情的丈夫去买下那幅画,实际上她也是想看看这个孩子。
多年来深藏在心中一角的人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几乎彻底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
几经周折,她总算知道了默默现在的一点情况,也知道了陈豫北,所以那天她才乍着胆子想法混入了那个宴会,她想和陈豫北谈谈,不想却看到了女儿依在陈豫北怀中的那一幕。
尽管心里有着万千疑问,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询问?她又能依着什么立场来干涉?
十多年前,她亏欠赵子善的,现在,她知道她最终亏欠的还是这个女儿。
陈豫北当然看得出她眼中的愧疚和忍耐。
他通过北京高层经特殊渠道查到的资料也隐约暗示着她当年的无奈,政治上的风云变幻莫测,加上赵子善的牺牲,原来设定的方案也随即改变了,从而也注定了她和默默分离的命运。
说到底,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岳母,不管他是否承认,她都是默默的亲生母亲,这是一个客观存在。
他只是,对赵子善的牺牲不能释怀,为默默两年的流离失所而痛心。
他,还有一种不能说出口的愤怒。
这种愤怒原于赵子善牺牲后,家里老人重病,幼女失学,而相关部门却没有一个出手照救,虽然说,不过问有不过问的道理,但毕竟依据当时的条件,如果有心想帮助也还是有办法的,想想当时老人生命垂危,默默病的可怜,这都让他觉得齿冷。
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
再伟大的事业也需要人来完成,执行者的冷酷将意味着更多无谓的牺牲,这代表着当权者的智慧和理念。
只有站在相对的高度,才会看透这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世间。
冷静下来细想他也明白,这件事也怪不到梅雨的头上,但是从他在巴黎见到梅雨之后,回到北京查到了真相,他就是对于件事耿耿于怀,也不肯轻易原谅梅雨。
梅雨当然清楚陈豫北是么人,最近她也透过相关渠道知道是他这些年一直抚养默默长大,但那天晚上看到女儿依偎在这个男人怀里,做为母亲本能地还是觉的有些不放心。
今天她豁出一切来找陈豫北,她不是没想过后果,但是母亲的本能让她不能袖手旁观,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和陈豫北摊牌的。
“陈先生,您曾是赵子善的战友,想必您现在也应该清楚我的无奈,我的身分已经注定我是个糟糕的母亲,我欠赵子善的,我下辈子再还他,只这孩子,这孩子……”梅雨突然说不下去了,她突然转头,背向了陈豫北,任凭泪水奔流。
多少年来所有的委屈和悲伤,在这一瞬间都涌了出来。
碧海青天夜夜心,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一遍遍问过自己,值得吗?但是她也明白,即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只有走下去了,没有回头的余地。多年来她和家人没有半点联系,所有的血都和着泪咽到了肚子里去,从没有失控过,就连知道赵子善牺牲,她也只是暗地里哭了三天,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巴黎见到了默默,她突然变得脆弱而敏感了。
她明白这是她的大忌。
陈豫北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盯着眼前的文件,明明看不进去半个字,却一动不动。
半晌,他才抬起头,起身亲自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她的前面。
“您不该这样失控的。”声音不大,却是介于关心和责备之间,在梅雨听来却似从未有过的温暖,一时间不觉捂住脸放声痛哭。
百十来坪的房间里只有她凄怆的哭声在回荡,不是不令人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