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姜推了推眼镜。
眼前这位常嬷嬷身上,还真是到处都是病:她就像一台磨损日久的机器一样,虽然还没出大故障没报废,但显然各处零件已经陆续出现问题了。
看年龄,常嬷嬷也只是六十出头,比贾母还要年轻些,但这身体比贾母可差远了。
想来是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小林大夫,老身到底是什么症候?”常嬷嬷见林姜不但把脉,还凝神看了半晌面色,便开口问询。
说来,常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人人都夸她眼睛毒辣,看人就像看玻璃人一样通透。可今日她看着这小林大夫的眼睛,不知怎的,倒觉得自己被她看清了一般。
但明明,眼前只是个十二岁的姑娘家。
甚至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笑容,开口声音也是甜脆:“嬷嬷的病候实在不少,我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常嬷嬷唇微微一抿:“那就劳烦小林大夫一一说起吧。”
林姜点头:“好,那我们就从头开始说。嬷嬷平日只怕有起身就晕眩的毛病,而脖子也常常僵硬酸胀……”
常嬷嬷目瞪口呆,看着这位小林大夫的‘从头说起’,居然真是从自己的脑袋开始说,一路从头顶说到脚底板,自己所有的症候都被她一一道出,甚至有的连她自己也没放在心上,今日听大夫说起,才恍然大悟,还真是常有不适!
林姜把常嬷嬷从头论到脚后,又倒回来:“那现在再来说说,嬷嬷这几日突发的症候,想来嬷嬷近来会腹泻呕吐,还时有发热头疼,精神不振是不是?”
常嬷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这些症候,应该是她告诉大夫,然后大夫再结合脉象为她诊治,可她还没说呢,这位小林大夫居然自己全摸出来了!
不过林姜此举不是为了炫耀。而是纯粹被皇上坑过的后遗症:这些宫里的病人啊,你问也未必说实话,与其让对方动脑筋捉弄自己,不如直接说出正解让对方不必开口。
林姜收回手,对常嬷嬷笑道:“这病症如何起的,嬷嬷想来也知道。估计是您素来畏暑热,前些日子有些微微中暑,偏又不自知病了,反而贪吃了些冰凉之物,这才起了病。”
“这腹泻发热,若是不管,十天半月也就养好了。只是嬷嬷也没必要忍着遭罪,还是喝两幅药吧,我再给嬷嬷针一针,最晚后日就好了。至于别的病症,却不是一日两日的急症,须得以后慢慢调养。”
常嬷嬷已经无言默默了:还说啥,这位小林大夫已经把话都说尽了!
她在公侯府邸十多年,进宫四十年,见识过的各色人物,只怕比别人吃的米还多。可她还真没见过这种大夫。
这种没有一句虚文,自信到令人发指的大夫。
从头到尾,她似乎没有问询病人症候,征求病人意见的意思,她只是把脉看诊,然后自然而然说出了病症和诊治的法子。
这位小林大夫根本就是认定了自己不会错,她相信自己医术至此!
难道真是传言中,她的医道天授,所以这般神妙?
常嬷嬷心中一悸:虽然周氏皇族的宿疾是极大的秘密。但她是太后的贴身人,多少还是朦胧知道一些的,这是宫里最深沉最黑暗的秘密。可如今出现了这样的大夫,这样的变数,将来这宫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情状呢?
以她多年阅历居然微微有战栗悚然之感。
震惊的远不止常嬷嬷和太后,帷帐后的太上皇、皇上和绍王也不免惊讶,一起看着秦太医。
秦院正原本因年老有些耷拉的眼皮已经睁的老大。
绍王性子最急,直接问道:“老秦啊,小林大夫说的对吗?”
秦太医点头:“并无错漏!难得她只是诊脉都不曾问询,就将常嬷嬷的病症都说的一清二楚!回太上皇皇上,臣想看看这小林大夫拟方子的水准如何。”
皇上略一颔首,画眉公公便走了出去,悄无声息站到太后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小林大夫。”林姜听到太后的声音,便起身垂手等着太后发话,这一撇却看到了熟悉的画眉公公。